正对着电视柜的那张长沙发是可伸缩型的,拉开就是一张小床。
林念初顿下了脚步。
程砚感觉到了身后有人,手中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林念初对他说了声:“晚安。”
程砚直起了腰,转身看着她:“晚安。”又说了句,“多谢。”
林念初淡然一笑:“不客气。”
就在她正准备抬脚走人的时候,程砚忽然问了句:“你们明天准备去哪玩?”
林念初回想了一下之前和蒋艾桐的聊天内容:“应该是去爬山吧。”
程砚:“爬云山?”
林念初点头:“嗯。”她果断隐瞒了蒋艾桐让她去拜姻缘树求第二春的事情。
程砚:“一起吧,我也要带着墨墨去云山。”
林念初愣住了。
墨墨那么大的孩子也需要拜姻缘树么?
看来云山当地的人,都不简单呀。
好在程砚解释了一句:“她喜欢去云山玩,让她最后爬一次,明晚我就要带她回东辅。”
林念初现在已经理解了程砚为什么这么一意孤行了,犹豫了一下,问:“她要是不想跟你回去呢?”
程砚的态度相当坚决,还是那句话:“绑我也把她绑回去。”
正趴在门板上偷听的程墨小同学立即表达了自己的抗议:“我不想去!”
程砚自动屏蔽了这句话,对林念初说了句:“明早想吃什么?”
林念初想了想,道:“清淡点的吧。”
依旧在偷听的某个小同学立即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想吃小馄饨。”
程砚就当没听见:“还喝粥?想吃包子么?”
林念初忍笑,轻声道:“馄饨吧。”
程砚板着脸回:“不会做。”
林念初哭笑不得:“你跟她计较什么?”
程砚:“她要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我早动手揍她了。”
林念初忍俊不禁,笑着说道:“那你也别问我了,想做什么饭就做什么吧。”说完,她就朝着卧室走了过去,才刚走到门口,房门就被打开了。
程墨小同学侧身给她让步,等她进了房间后,立即把门关上了,并且又反锁上了,继续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向她哥抗议。
林念初无奈一笑,朝着那张短沙发走了过去,坐了下来,轻声询问程墨:“你要跟我说什么?”
程墨站在房门后,低着头,局促不安地扯着上衣下摆,犹犹豫豫地斟酌了好长时间,才抬起头,十分慎重地说道:“刚才吃饭的时候,我不是因为你有前夫震惊,我是觉得这不是我这种小孩子应该听到的事情,我吃饭快是因为想早点回房间,不然我哥肯定要逼着我收拾行李。”
她很担心林念初会误会她的行为,所以认真严肃地把这件事解释了一遍,最后又一本正经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观点:“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你肯定是因为不开心才会离婚,只有离开了让你不开心的人才能遇到让你开心的人。”
林念初怔了一怔,心尖猛然一颤,感动的不行,甚至有点想哭,鼻尖都跟着酸了一下。
十几岁的小孩的表达能力虽然稚嫩,但思想却不稚嫩,甚至比大部分成年人都要开阔明朗的多。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程墨的眼神中浮现出了带着感激与释然的笑意:“谢谢你呀。”
程墨像是个小大人似的神情认真地回道:“不用客气,我理解你。”
林念初破涕为笑,感觉现在的孩子真是有趣,又暖心又搞笑:“谢谢你的理解。”
程墨叹了口气,盘着腿坐在了地毯上,托着腮帮子,惆怅不已地说道:“我哥要是也理解我就好了。”
林念初只好继续劝道:“你哥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他刚才甚至都想为了你掐死程庆利,你就知道他有多担心你了。”
程墨低下了脑袋:“我也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呀,可我真的舍不得离开,去了东辅我就看不到他了……”
林念初是真没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能这么深情,但转念一想,谁还没经历过十四岁呢?情窦初开的年纪,才是爱的最浓烈又最单纯的年纪。
轻叹口气,她回道:“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他喜欢你,无论你去了哪里,他都会喜欢你;如果他不喜欢你,就算你天天围着他转也没用,感情这种事情应该是双向付出,而不是一味的自我牺牲、自我感动,不然到头来最受伤的还是自己。”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也是经验之谈——从上一段失败的婚姻中总结出来的——她希望墨墨能明白。
但是效果显而易见,程墨小同学并不能悟透这句话,因为她也只有十四岁而已,正是无所畏惧的年纪,所以她的反应是沉默,低着头沉默。
林念初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只得说道:“先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去爬山。”
程墨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九点呢,我睡不着,还有作业还没写完呢。”说着,她起身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自己的学习桌走了过去,坐在了凳子前,一边翻练习册一边说,“下周要月考,我们老师这周布置了好多作业。”
林念初心知肚明,这作业她交不了,因为明天过后她无论如何都要跟着程砚回东辅,但她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我要先睡了,有点累了。”
程墨感叹道:“你睡得好早呀。”
林念初怔了一下,其实她以前也不这样,最近一段时间才变得特别嗜睡,而且还容易累。
但她并不想深入思考这件事,一边掀被子上床一边自我安慰似地回:“刚结束一段工作,精神还没恢复过来。”
程墨好奇地问了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念初又怔了一下,想回答“演员”,却又没有底气,最终回了个:“跑剧组的,搞后勤。”
程墨却更好奇了:“剧组好玩么?”
林念初实话实说:“不怎么好玩,我更喜欢舞台剧。”她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因为越讨论越无地自容,于是赶忙说了句,“别说话了,快写作业吧,写完早点睡觉。”
程墨小同学乖乖地俯首于案:“哦。”
林念初在心里舒了口气,钻进了被窝里,闭上了眼睛,眉头却紧紧地锁着,脑袋依旧在高速运转——
万一,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打掉么?
她并不是很确定自己敢去打掉一个小孩。
留下么?那还怎么演戏?
更重要的是,程砚会是什么态度?
她越发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焦虑、惊慌、不安,无措,脑子里面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思想,过了很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却睡得不深,像是进入了一段迷离的梦魇,还能感知到周遭的变化,就连程墨什么时候钻进被窝里的她都知道。
这一觉睡得着实疲惫,天刚蒙蒙亮,她就睁开了眼睛。
身边的程墨还在熟睡中,她轻轻地起了身,掀开被子下床,无声地套上衣服后,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客厅里没有亮灯,但厨房却亮着灯,沙发已经被折回了原位,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显然程砚已经起了床,正在厨房做饭。
林念初却没有去厨房,而是径直走向了卫生间,手里拿着验孕棒。
关上卫生间的门后,她浑身都在发抖,心跳又急又快,颤着双手打开了验孕棒的包装,呼吸急促地看了遍说明书,然后坐在了马桶上,按照说明书上的步骤去做。
度秒如年的感觉,等结果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甚至已经快不能呼吸了。
好在结果出得很快,不然她能把自己憋死。
但是看到结果后,她又觉得还不如把自己憋死呢。
两道杠,她真的怀孕了。
那一刻她震惊,错愕,惶恐,无助,崩溃,忽然特别想放声大哭,视线已经模糊了,但却没哭出来,如同一只哑炮,被憋在了心里,心口极度发闷,却无法发泄。
那时她甚至想:他妈的,毁灭吧,死了算了!
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提上裤子从马桶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水池前,打开水龙头,掬起了几捧早春的凉水,狠狠地拍了拍脸。
稍微冷静了一点后,她极度沉默着打开了卫生间的门,然后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程砚正在包馄饨,身上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居家服,胸前挂着一条格子围裙,身形颀长,桃花眼低垂,薄唇朱红,五官棱角分明犹如刀削却偏偏又笼罩着一层温润之感,非常自然又神奇地将妖孽与贤惠这两种八杆子打不着的气质完美结合在了一起。
听到脚步声后,他抬起了头,看向了门口。
林念初本想和他好好谈谈,但是才刚一踏进厨房,她就闻到了一股鲜肉馅味。
馅很香,却浓郁。
妊娠反应又来了,她开始犯恶心,胃中再次开始冒酸水,不过这次不怎么强烈,所以她忍住了。
走进厨房后,她关上了门。
程砚感觉她有点奇怪:“怎么了?”
林念初双拳紧攥,双臂微微颤抖,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他说:“我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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