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叶自己的利益面前, 所谓善恶对错是非曲折的效力都是有限的。
既然这个世上的一切都相对存在, 辩证法总是有它适用的意义, 那就没有绝对的黑白。
千叶对于政治与权术不感冒, 只是因为觉得疲倦,若非必要宁可躺赢,但某种角度来说, 正是熟稔其本质并且擅长,如果有机会让她成为集权和专-制的绝对受益者,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执行。
至于旁人遭不遭难, 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江宇完全是看破红尘的平静,他甚至没亲自出去, 让属下传话给倪虹衣时心情格外镇定。
他并不认为那个蠢货能对这位夫人产生什么威胁, 或者说莫珂果然不愧是能辗转于侠刀与义父之间的女人, 再想想能让魔帝至今仍势在必得, 让天底下诸多大人念念不忘物神魂颠倒的人物, 倪虹衣那点可笑的心计放在她面前,或许连点水花都泛不起来。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 学个杞人忧几回天呢?
但马上江宇就发现自己的想象力还是不够。
倪虹衣来的时候他侍立在边上并没有离开, 也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殷切乖顺的模样有什么好丢脸的。
他并不担忧夫人会落于下风,只是抱着看看好戏瞧瞧热闹的目的, 接受了这个设定之后甚至对戏码还抱有几分期待,但他没有想到所谓的修罗场压根就没有存在的余地。
——倪虹衣在看到那位夫人后,眼睛都直了。
眼!睛!都!是!直!的!!
江宇在瞥见她神情转变的瞬间, 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疯狂往外冒,那种过电般的可怖刺激,如同千万根细针刺进血肉之躯,泄洪般灌入他的脑袋,一刹那就把他那些曲曲绕绕的思绪给电直了。
他面无表情立在那里,简直透支了拔山扛鼎之力才能把自己的身躯稳定住。
倪虹衣这女人极其慕强,又极端自我,没自知之明,自我感觉永远甚好,岂止是只针对于他们,就连对江荣这等深受义父器重地位稳固到无可辩驳的人,也瞧不上眼。
这样的个性自然得罪死了不少人,多的是人想摁死她,但她至今仍能牢牢立足义父身边,而且能大言不惭地以天义盟大总管自居,手腕、能力、人脉与头脑自然不容小觑。
在江宇的印象中,面对义父这娶妻娶得丝毫不讲道理的行为,她定然会因之疯狂——哦,别人还不知道义父打定了娶莫珂为妻、甚至心中已视对方为自己妻室,只是单纯得看出他对这个女人极为不同。
但对于惯爱拈酸吃醋、无风也要捉浪的倪虹衣来说,除了自己以外的女人,义父多给一个眼神她都恨不得爆炸,义父多说一句话她要将人千刀万剐,暗地里的手段多了去了,以前那还是义父摆明了不近女色对旁人不假颜色的情况,又如何能忍义父现在动了心,而动心的对象竟然不是自己?
无论如何,义父那里不会见她有什么怨怼,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夫人这边少说不得要被她下几个狠绊子,毕竟她目前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夫人新至,而她好歹在天义盟经营多年,很有几分力量。
不趁着这时候压上对方一头,她也不叫倪虹衣了。
江宇设想得挺有道理,连自己都给说服了,还准备看夫人会拿出何种手段来破招,只是没想到,越破堤坝之后的激流压根没冲击成暴洪,而是还未落地就烟消云散了。
他彻底自闭了。
千叶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江宇,这人近来心理活动有点多啊。
简直就跟个处在爆炸边缘随时都能裂成烟花的炮仗一样,情绪波动堪称跌宕起伏,内心的小情绪飞得到处都是,而且心防弱得就差直接敞开了,巨大的信息量径直在他脸上刷屏,在千叶视野中的存在感陡增。
千叶就跟看八卦一样,只将那些心理简单读取整合分类了一下,对于倪虹衣此人的侧面认知也就差不多齐全了。
嗯,每个喜欢在心里吐槽的家伙,都是一个好助攻。
她再看向这位红裳的女子时,眼中自然带了几分深意。
红色是火的颜色,爱穿红裳的女子大多性情如火,大胆泼辣,追求刺激——倪虹衣喜穿红衣倒并不是因为她像火,相反,她阴险狡诈,喜爱玩弄阴谋算计,或许更适用于灰与黑。
她爱穿红,除了因为自己的名字之故,也因为红衣是最衬她美貌的颜色。
她有着极大的自信与表现欲,她想让所有不认识她的人一看她外表就能认出她来,她还不遗余力地展示自己的艳色,以此享受他人歆羡觊觎却不敢触碰的眼神。
所以千叶先前一听江宇道出倪虹衣的名字,就想到了是码头那个女人,印象还挺深刻,于是回想片刻之后心情愉悦。
这就妙了。
地位不低,有一定的话语权,但是武功不强,说明她是靠脑子爬到如今地位的。
性子骄傲,很有优越感,但是瞧着与江宇不太对付,连颇受盟主喜爱的义子都能不假颜色,而且程度上说来,这些义子们必然同仇敌忾的,得罪一个就是得罪一大串,说明她拥有能叫她保持骄傲的能力与底气。
重点,还是江沧海的爱慕者,说明她连带着对于天义盟也会有足够的衷心。
全是优点啊!
千叶一点都没思考人家不为自己所用的前提,被动式的读心术早就叫她把这个人正面侧面都给分析了,她最喜欢聪明的蠢货,再加上先前第一眼时,倪虹衣猝不及防间又有几分被她的媚术迷惑——还怎么逃脱得了她的指掌?
倪虹衣当时自然气疯了,在码头只看了人一眼她就浑浑噩噩了大半天,但离人远了,她慢慢就从那种可怕的影响中挣脱了出来,再一回想之前自己丢脸的反应,可算是差点没癫狂。
嫉妒与怨恨的恶火在胸腔里烧个没完,她忍不住去试探过江宇,只不过素来云里飘雾里走摸不到实处的江宇,竟然表现出那种直白且强硬到极点的维护,这就叫她讶异了。
而且江宇隐含着怜悯的眼神更是叫她愤怒,别以为这些家伙不是将她当做跳梁小丑看待,是什么会叫一向对自己无视至极的江宇甚至露出了怜悯?
至于吗?
至于吗!
就算那个女人再绝色的姿容,举世无双也不行,好歹那是侠刀之妻,是个嫁过人的妇人,更不必提她与侠刀还有了个儿子——盟主怎会真看上她!
定是有不得已的算计,所以才这样善待她们……
但就只是这一点,已然叫倪虹衣嫉妒不已。
那条大蛇是棘手,但小孩毋庸置疑是软肋,本来脑子里转了七八十来道的弯,阴恻狠毒的算计更是层出不穷,却不妨江宇来传令说“那位”传唤。
倪虹衣当场就气极反笑。
竟然用了“传唤”这样的词,当她倪虹衣是传之即来唤之即去的小猫小狗么?!
但她还真要过去当面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然后,再多的嫉恨与不甘在遇到不讲道理的魅力时,岂止是打了折扣,而是彻底的溃不成军。
……讲道理,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倪虹衣的思绪是在痛苦挣扎着,但她根本没法控制自己,也不能有任何的动作,那双沉淀着深渊的眼睛,微微带笑地瞥过她的脸,她便觉得,一切理智都像是被魔怔了一般弃她而走,满脑子只剩下连灵魂都像是被摄取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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