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3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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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必然是有足够的底气, 才能在绝境之中从容不迫。”邵启微微叹气,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有恃无恐。

恒襄愉悦离开又匆忙赶回的过程,完美印证了一个女人能可怕到什么地步。

天知道当他看到本该红绡暖帐香玉满怀的人竟深夜回返时, 究竟是什么心情,任是邵启自认对恒襄了解得透彻, 都忍不住要往下三路瞄了——想想, 恋恋不忘多年之人终于为他所得,能按捺这些天已是不易, 这会儿美人独守空房, 他竟还能忍,难道不是某个地方有问题——当然这是开玩笑, 侧面证实的是恒襄必然遇到了更重要的事, 才会做出这样的举措, 被美色冲晕头脑这种事还不至于发生在恒襄身上, 孰轻孰重他能分辨清楚。

邵启思考时习惯性地拿指尖敲着木案,那些堆得满满的案卷在他眼中已形如空物。

在规律的敲击声中, 他忽而一笑:“王上觉得, 她这套究竟是下给虞相的, 还是下给王上的?”

“萧氏皇子”这种绝顶筹码, 虽不知道为何落她手上, 但她竟然舍得丢出去,这就是绝对的大胆果决了,所以说,是当真被逼到绝处, 还是说,只不过故意为之?

单世昌一死,严、淳两州必乱,首先发难的就是陷入疯狂的北境,殷氏女挡不了单氏铁骑的报复,当时摆放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虞相与康乐王。

倘若真如她所说,她更看好虞子曜,但两者是天然对立,为了扼制他才选择恒襄作为退路,顺手拿皇子给虞子曜下了一个明谋,瞧着似乎合情合理,却又不足以解释所有的疑点。

同样是与虎谋皮,虞相必定会要她的命,却不会践踏她的尊严与骄傲,康乐王觊觎她这个人,是否会对她不利却是个未知——殷氏女必然将所有的威胁与筹码都列举得齐齐整整,然后在两者的取舍中她选择更利于自己的方面——因为无论到哪一边,她都是弱势,所以才选择这样的方式搅乱风云,为自己得到一些喘息?

“先不管她如何算计,既知虞子曜必然麻烦缠身,孤能怎样从中得利?”

皇子之于虞子曜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饵,事实上就算这饵料摆放在恒襄面前,即便要割肉换取,他也会毫不犹豫吃下,因此,得了这个消息,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怎么让邻居更倒霉,怎么浑水摸鱼,怎么在混乱的局势中打击对手并进一步奠定自己的优势。

无怪乎他连享用战利品的要事都先放在了一边。

在这种关头计较皇子真假已经毫无意义,只要那个筹码落到虞子曜手上,他想要其真就是真,想要其假就是假,天下权者认不认不是问题,他手握着能叫天下人信服的大义与大礼,这才是最糟糕的事,偏偏殷氏女既然敢把这事说出来,说明她这步棋已经走好了,虞相手里十有八-九已捏着那筹码,那么,他们只能被迫思考如何搞死虞子曜!

“这就得从长计议了……”邵启又是一叹。

他这样的人,本能怀疑一切,面对自己都无法判定真假的事物时,更是有自己的一套辨别方式。

他习惯将表面上的真相完全推翻,再逆着来思考,以寻找错漏,这种算法无往而不利,但遇到一个他完全捉摸不透的人,就觉得棘手了,殷氏女身上的谜题太多,每一丝神秘都要叫他苦苦思索,就算他亲眼看见过亲口对话过,都没法捉摸住她的思维,更别提以经验来判别她了。

想不通只能先放放,先将迫在眉睫的事处理好再说。

于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恒襄随军的谋臣集团被迫大半夜爬起来,开始商议如何下好这局棋。

……争议到大天亮,所有人的精神越讨论越激昂,但眼底下出现些黑色的烟圈也是免不了的事实。

邵启空出手来拿杯子饮茶,眼角的余光瞥到正认真听取建议的主公,忽然之间想到一个被他忽略掉的问题。

一如他初时所料,殷氏女对恒襄的影响如此之大!

想到这一点,他便觉得有些无言——对于女人一向无往而不利之人,猛地撞上一堵南墙,撞得越惨烈越是割舍不得,不断的挫败只会叫恒襄越发地用心,更何况那还是一个智谋出众、极端聪慧的女人,她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优势,也知道怎样去发挥自己的魅力——邵启隐约觉得,这么下去,还不知是他的主公收服对方,还是对方俘虏自己的主公!

恒襄虽然冷静理智,但感情这种事物是最没有道理可言的存在,如单世昌那等良将英才,还不是莫名其妙死在她手上?

这就是最担心的事了,为什么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恒襄杀了她一了百了,还未看到那个女人之前他就预见到了她的可怕,这种负面情绪并非来自于她“祸国”的名号,而是源自于对一个强者本能的忌惮,重要的是实在摸不清对方的底牌,他更不能相信她表面上所呈现的弱点当真是弱点本身。

康乐国第一谋臣的想法很简单,对于这样的人除了在肉-体上毁灭她,难不成还想着要从精神上挫败她?

方法是很简单,若是恒襄换做是他,他做得到吗?

不,舍不得。

他见过她,而亲眼见过她的人,怎么还能狠下心来杀死她——这就是最头疼的事了。

连邵启这样毫无信仰且对玄奇无感之人,都开始有些怀疑那关于妖孽的诅咒是否有几分真实了,由此可见,殷氏女带给她多大的刺激。

*

千叶清晨起来的时候,直起身,看到阿蓟跪坐在榻下。

哑巴婢女昨晚上被她赶到孩子那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坐在这么近的地方都未惊动她,显然自己潜意识中非常习惯于她的靠近。

想到孩子……

千叶又看了她一眼,见阿蓟眼神清澈,神情温和如常,心知孩子那里一切尚好,便放下了这缕思绪,也不能说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对于没有意外的平静予以一点满意而已,毕竟这也算是一种奢求的生活了。

真要说起来,她对于这孩子也没有什么感情,除了两者血脉相连,他是她不能抹去的存在外,唯一的价值大概就是他身上另一半不被承认的单氏血液。

事实上,这个拼了命挣扎着生出来的孩子并不是一个被期待的存在,她本来就缺乏同理心,现在就更显得冷酷无情——也不知她是作为一个人显得十分特殊,还是说真继承了来自成帝身上的疯血,叫她也变成了一个冷血的怪物——千叶甚至连名字都未给他取,婢女们怜惜孩子,为他取了个小名叫做“阿雨”,大概是悼念唯一曾喜悦过他降生之人在那个雨夜彻底泯灭。

千叶穿好衣裳,阿蓟为她绾发,她也不想知道阿蓟是真的不能说话了,还是说因为受到刺激自此不愿再开口,她能分给他人的注意少得可怜。

守夜的婢女与侍从们没有收到指示,依然安安静静立在门外,千叶只瞥了瞥,也不在乎她们如何换岗如何服侍,洗漱完便开始用食、吃药。

这座别宫奢华又绮丽,作为平王野心膨胀之后的产物,很有几分皇室气象,恒襄并未禁止她外出,也许是对她这只“笼中雀”十分放心,并不介意缠了绳索的雀鸟在花园里蹦跶,但她的身体确实虚弱,站得时间稍长就觉得酸疼气急,要赏景也只能坐在窗口望望外面。

她并不觉得无聊。

脑海里有无穷无尽的棋局在催促她落子。

康乐王刚结束遂州的战事,州域内部情况混乱,即便整体上算是打下来了,但要整合收服不是一件易事,这也就是他身在乌亭日夜不休处理政务、安抚百姓、解决平王旧部的原因,在这种时候,千叶抛出了一个叫人无法拒绝的诱惑,令他仓促将矛头指向虞礼,本身就是一场给所有人找麻烦的算计。

千叶有一种破坏的本能,她永远能将棋子下在最合适的位置,虞相成为众矢之的,北境会不会参战暂且不说,毕竟还有一个她在拉仇恨,但是恒襄与东海是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恒襄必定会被她引诱,至于东海……

李海川微不足道,宗峥以一个小人物的根基爬到现在这番声势,却有几分值得称道,千叶倒不害怕这个人身上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场景,但是鹤师兄在东海——多加一个澹台鹤,千叶便觉得东海迟早会出现惊人之举。

一盘棋牵动那么多势力,也算是祸乱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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