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乐的眉眼皆是笑意,果然不再提江庭,话锋一转,问道:“纪明扬怎么样了?”在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下。
“精神还不错。”楚元辰笑道,“刚刚吃了一大碗粥,也没吐,体温又降了一些,也不出汗了。”
这既是说给静乐听的,也是说给盛兮颜听的。
盛兮颜笑眯眯地说道:“我就说嘛,命保住了。”她小巧的下巴高高昂起,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楚元辰捧场地鼓了掌,赞道:“阿颜说的是。阿颜最聪明了。”
盛兮颜被夸得两眼弯弯,比旭日还要灿烂的笑容更显明媚。
这两人的熟稔简直连瞎子都看得出来。静乐挑了下眉梢,扭头去看楚元辰,后者对她眨了下眼睛,示意一会儿再跟她说,于是,就很默契的什么都没问,只暗暗点头,心道:没想到她儿子不着调归不着调,倒还挺会哄女孩子了。这下可以放心了!
纪明扬还很虚弱,等楚元辰带静乐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又睡着了。
静乐只看了一眼就出来了,庄子上的几个北疆军将士纷纷过来给她见礼,静乐本就是个爽朗的性子,也不端架子,很快就与他们说得热络,又打听起了楚元辰在北疆时的事,她想多了解一些儿子的事。
纪明扬一直到申时才醒,盛兮颜给他搭了脉后,就让韩谦之又喂他喝了一次陈芥菜卤。
“他的脉象平稳了。”
烧还没有完全退,但已经好了不少,真要说起来,就像是从一杯开水降成了一杯温水,呼吸也平稳了,一下午都没有再咳血。
“这陈芥菜卤每天要喝三回,每次小勺里十勺左右,还有,我开得药一定要每天都喝,一天两次。”盛兮颜一本正经地叮嘱着,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先就这样吧,过上两日,我再来给他复诊。”
她说的话,自有人一一郑重记下,不敢怠慢。
纪明扬还很虚弱,醒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又睡着了,但这会儿他的脸上有了一点血色,完全不似昨日那副随时都会断气的模样,他在去了一趟阎罗殿后,又被硬生生地拉回了人间。
所以,盛兮颜就要回去了。
她都出来快一天一夜了,先前是纪明扬性命垂危,实在走不了,现在不得不走。
因为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去而复返,静乐暂且留在了庄子里,让楚元辰送她回去。
两人一骑,以乌蹄的脚程,在城门关上前,赶回了京城。
楚元辰揽着她从盛府旁的一条小巷子翻/墙跃了进去,无声无息地把她送回到了采岺院,又护着她翻了小书房的窗户。
盛兮颜隔着窗户对他说道:“要是纪明扬的情况有变化,不管是体温又上去了,或者是咳喘不止,你记得过来找我。”
楚元辰斜靠在窗前,一副站没站相的样子,问道:“五天后你来不来接我?”
他说的是进京那日。
盛兮颜大大方方地说道:“我订好雅座了。”
楚元辰眼中一喜,又凑过来了一些,得寸进尺说道:“那到时候,你要不要再扔个荷包给我?”
盛兮颜偏着头,认真想了想。
楚元辰见状,再接再励地哄道:“你亲手做的,我想要青莲色,上面绣竹叶的。好不好?”
“我……”
她正要说话,眼前的人突然就不见了,她眨了眨眼睛,紧接着,小书房的打开了,就是一个惊喜的声音:“姑娘,您总算回来了。”
是昔归。
她赶紧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又哭又笑:“姑娘,我都快急坏了。”
盛兮颜先是说了一声“抱歉”,她也没有想到会那么晚回来,又说道:“你看到我留的信没?”
对昔归,她现在已经相当信任了,因而为了避免昔归太着急,她在信里还特意写明了,有人得了急病,是镇北王世子带她出去的。
她和楚元辰有婚约在,想必可以让昔归稍稍安心。
“看到了。”
昔归点点头,她一早起来就发现盛兮颜不见了,又在书房里看到了那封信,那一刻,她简直傻眼了。
其他倒还好,除了她以外,也就峨蕊能够进屋伺候,只要打发掉峨蕊,再去跟夫人报一个身子不适,倒是没有人会发现姑娘不见了,但是,她的心弦还是紧紧崩了一整天,难以安生。
“姑娘,以后您还是让我守夜吧。”昔归欲哭无泪,“下次您再偷偷跑出去,也能带上奴婢。”
盛兮颜笑而不语,她打了个哈欠,扯开话题道:“府里没什么事吧?”
昔归哀怨地看着她,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姑娘,大姑奶奶带着表姑娘来过一趟。”
她说的是盛氏和赵元柔母女。
“琥珀悄悄告诉奴婢,大姑奶奶是来与老爷商量大归的,还想把表姑娘过继到老爷名下。”
“啊。”盛兮颜挑了挑眉梢,说道,“赵家人都死光了吗?”不然干嘛把自家姑娘过继给别人?
昔归又道:“琥珀说,夫人不敢做主,就答应她们等老爷回来与老爷说说,大姑奶奶还应承了夫人,若是事成,给夫人一万两银票做为答谢。夫人怕是动心了。”
盛兮颜不以为异,以刘氏的贪心,不动心才怪呢。
她微微颌首,困倦道:“我困了。”
她一共只合了一个时辰的眼,早就困得两眼发直了。
“你替我准备热水吧。”
昔归匆匆退下,盛兮颜正要出去,又回头看了一眼窗外,楚元辰就站在阴影下,微微启唇,无声地说了“荷包”两个字。
盛兮颜掩嘴轻笑。
洗漱后,她顾不上头发还没晾干,就一头倒回到了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夜更深了,万籁俱寂。
皇帝毫无困意,他沉默地站在御书房的窗前,久久没有出声。
这个时辰,他本来该歇下了,但是今夜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连后宫里新纳的美人都不想理。
当年,他在起程去岭南前,先帝就告诉他,成大事者不能拘泥小节,唯有消除掉所有隐患,才能保得大荣朝千秋万载。
三位藩王虽然为国有功,但是他们在藩地盘踞百多年,早就有了割据一方的架势,藩地的百姓几乎都要忘了他们是大荣朝的百姓,藩地的将士们更是只忠于藩王。藩王不除,大荣朝的天下就永不能尽数掌握在秦家人的手里。
他相信先帝说得对,三个藩王,各自有三十万的兵权,而禁军总共也不过八十二万,他们现在是没有异心,但人心难测,兵权还是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更能安心。
皇帝遥望着夜空中的星辰,思绪万千。
先帝是旷世明君,雄才伟略,旷古烁今,哪怕薛重之曾是先帝的伴读,又是知交好友,但是,为大荣基业,先帝还是忍痛舍弃了。
一切都很顺利。
那一天,是他亲自带兵去的湛古城。
他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天空也像是被染了血,触目惊心,四周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火油味。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赤红色的火焰吞噬了整座城池,黑烟和火光缭绕,绝不可能再有任何生灵逃出去,就算有,也难从这数万大军的包围圈中逃出生天。
但是他不能离开,因为先帝让他必须确保斩草除根。
所以,他是打算等到火灭了后,就带兵进城。
就在这个时候,他就看到了蝗虫。
密密麻麻蝗虫也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源源不断,它们就像是一团团黑云不住翻滚,瞬间就遮蔽了天空,四周一片漆黑,从白昼突然就到了黑夜,连漫天的火光在这些黑云面前也黯然失色。
蝗虫的翅膀振动着,嗡呜着,让他的耳朵都几乎快要被振裂了,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了心头。
是侍卫们拼命护送着他离开湛古城。
一直到蝗虫散去,他才又返回了湛古城,清点岭南王府的尸骸。
后面就非常顺利了,岭南的藩地收回后,先帝是想把薛重之一家厚葬的,也专门建了衣冠冢,甚至还亲自去皇觉寺为薛重之上了一炷香,也算是全了这一番君臣之情。
偏偏民间不知何时,就有妖言惑众,说湛古城上空的蝗虫蔽日,是薛重之死不瞑目,是上苍觉得事有蹊跷,为薛重之一家呜不平,甚至就连朝中,也有御史直问先帝……
“阿朔。”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盛家那丫头今日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庄子上回来后,皇帝就一直心神不宁,他总是忍不去回想那一天。
这都二十余年了,只要一想到,那遮天蔽日的蝗虫,他就会打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寒意,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阵阵呜嗡。
萧朔温和地安抚道:“京畿并无蝗灾报上。静乐郡主就是想要激怒您,把您气走呢。”
皇帝频频点头。
他本来是要去逮楚元辰的,可是被静乐和那盛家丫头胡搅蛮缠了一通后,就把正事给忘了。
现在想来,说不定楚元辰还真就在庄子上。
这时,有内侍进来通禀:“皇上,钦天监监正到了。”
皇帝定了定心神,说道:“传。”
这个时辰宫门其实早已落锁,但皇帝要见谁,落锁也得开。
钦天监监正大约五十来岁,见过礼后,就恭敬地束手站在下头。
皇帝坐回到御案后,问道:“近日天像可有异样?”
监正下意识地朝萧朔看了一眼,萧朔目光温和,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浅笑,一身红色麒麟袍就仿佛染了血一样,让人望而胆战。
监正打了个冷颤,头低得更低了。
2("古早文的炮灰女配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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