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洲又退了一步。
在他打算跳入湖中时,从遥远的山头上,忽然传来了呼声。
“王!王!”
破碎喑哑的声音如浪潮,断断续续传来。一瞬间,湖边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他们不再和余洲说话,转身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
阿尔嘉在侍从的簇拥下,站在栽种着作物的一方土地上,牵着他那匹漂亮干净的白马。
他的马儿把土里的块根踢了出来,人们匍匐在他的面前,高举双手,唱诵一般疯狂地高喊。
焦热的风吹动他的黑发,发辫上宝石闪耀。他双眼微眯,英俊的脸上露出笑容,轻声说:“真臭。”
余洲抱着樊醒远远站着。阿尔嘉不会远望,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没有任何值得他注意的地方,因此他也没有注意到历险者竟然出现在这里。
阿尔嘉是来宣布赦免名单的。他要订婚了,为了让善良的新娘开心,他要从炼狱中赦免十个人。
如巨石落入平静湖面,人们骚动起来,用锯子般的声音高喊自己的名字。
刚才跟余洲说话的男人忽然从人群中冲了出去,侍从顾不上阻拦,他咚地跪在阿尔嘉面前,几乎把身体贴到了地面。
他用嘴唇和舌头热烈亲吻阿尔嘉的脚,声音颤抖:“我的王,我的王啊……把我当作土块吧,利用我、践踏我吧……”
阿尔嘉眉头一皱,侍从终于把那人推回人群中。
男人双手合十,阿尔嘉弯腰问他:“你愿意为我死么?”
男人疯狂点头。
阿尔嘉直起腰,笑着说:“我改变主意了,只选一个人去那边。就你吧。”他冲男人点头。
鱼干在樊醒的耳边,发出余洲也能听见的响亮呕吐声。“我可不要亲任何人的脚。”它嘀咕,“这个王这么随意吗……”
余洲怀中的樊醒双目兴奋,低声:“不,他很厉害。”
被阿尔嘉赦免的男人狂喜磕头,然而阿尔嘉才刚转身,男人身后那无数焦尸一般的人便动了起来。
他们抓住男人的脖子、手脚,把他撕碎了。
那是一次压倒性的破坏杀戮,男人连喊声都没有发出,他们拧断他的颈骨,用充满愤怒、仇恨和痛苦的动作,粉碎了男人的躯体。
阿尔嘉跨上白马。他皱起眉,轻掩鼻子:“我又改主意了。是谁杀了他?”
没有动手的人们潮水一般向后退去。留在阿尔嘉面前的二十多人跪了下来,惊恐地哭着,祈求阿尔嘉原谅他们的不理智和妒忌。他们纷纷声称自己善良忠诚,只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光明英武的王一定能明白,他们对他如**赖如何景仰,是那男人做了玷污王之躯体的事情。他们为阿尔嘉而清理他。
“是这样吗?”阿尔嘉仰头大笑,“那就你们吧。”
他指着杀**男人的干尸们:“我决定赦免你们,回那边吧。”
哭声和欢呼声同时响起,杂乱不堪。红色的天空掠过巨大的怪鸟,它的鸣叫像破损的钟声。
余洲抱着樊醒,跳入湖中。
穿过山洞回到另一边,才刚从湖泊中探出头,清爽的春风迎面而来。余洲恍如在美梦之中。
他爬上岸边,跪趴着喘气。樊醒从他怀里跳下来,歪着头上上下下打量他。看了一会儿,他伸手去摸余洲的脸,把他湿透的头发拨开。
余洲有一张无害而天真的脸庞,他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只要他用眼睛注视别人,诚挚温柔地笑一笑。
“你哭什么?”
“不是哭,眼睛疼。”余洲拂开樊醒的手。樊醒不依不饶贴着他,抱着湿透的余洲。隔着衣服,余洲身上的温度令人感到舒适,薄薄的卫衣下隐隐透出皮肤色泽。
樊醒看了又看,余洲忽然说:“我之前不明白为什么姜笑说,四十二个‘鸟笼’就是极限。现在我懂了。只要想到接下来我们会经历的‘鸟笼’可能比这个更可怕,我……我就……”
他仰面躺在岸边,捂着自己的眼睛。
宽大的口袋里,那本一直被他贴身放着的深渊手记忽然隐隐发热。
樊醒趁机吃豆腐,趴在余洲胸口,不料才刚趴好,余洲忽然坐起身,他咕噜滚了下来。
“我怕疼!”樊醒又装作小孩般说话。
余洲没理他,火速掏出手记。
和之前不同,手记的第二页如同滴落墨水一般,缓缓出现了新的文字和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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