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下了很大一场雨。
城市的天空乌云密布,公共汽车的站台上,挤满了刚刚离开写字楼的上班族,一道枝型的雷霆在天空一闪而过,短暂地撕裂了黑暗。
尔后复原,大雨滂沱,仿佛一条从天空流向大地的长河。
激流的冷水打湿了雨伞,打湿了衣衫,打湿了每一张麻木不仁的脸孔,同样淹没了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一束束雪亮的光线由车前的氙灯射出,刺入微暗的眼膜,不耐烦的喇叭声在水幕中想起,错乱交接,深恶痛绝地控诉着这座城市的交通。
古老的黑暗则一成不变,静悄悄地笼罩着这座城市,笼罩着林立在大地之上,一栋栋参差不齐,如若墓碑一样排列的高楼。
高楼之内燃亮着无数盏苍白的灯光,落地窗分割着黑白,黑暗中的人望着白光下的人,白光下的人同样也在对望着黑暗中的人。
他们彼此无言,仿佛都在向往,都在唾弃,都在祭奠...
祭奠着谁人的生命,谁人的光阴,谁人的前程,还有谁人的自由。
挤在堵塞路段上的公共汽车姗姗来迟,湿淋淋的人们一拥而上,自动拉伸门里面的电子女声频繁响起,以着麻木的语调汇报每一位上车之人所消费的金额。
一个落魄的失意者没有挤得上车,开车师傅一边大喊着满人了,满人了,别上了,一边在他准备要强行挤上去的时候,毅然决然地关闭了车门。
他被拒绝于门外,一如他的人生。
因为不懂如何交际,不习惯被关在笼子里,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人的恶评等等因素而遭到无数次的拒绝,甚至辱骂,他像条落水狗一样,步履蹒跚地走在积水横溢的人行道上,追随着停滞不前的车流一直往前走,拐出主干道,走到了一条高架桥的桥脚。
他在桥脚抬起头往上眺望。
这条路很长,仿佛没有尽头,延绵直向天空。
他刹那中恍惚了许久,从没有觉得这一条迷失在水雾中的大桥竟是如此的苍茫,又如此的悲凉,就像一条死去了无数年,仍然不甘屈服,仍然屹立在河川之上的巨龙。
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他慢步走上了这座桥,一步一步地抬起浸满水的鞋子,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在去往最高点的路上,他的鼻尖酸涩,眼眶温热,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那些爱过自己的人,很对不起这个曾经他期待过的世界。
他掠过一辆又一辆的车,路过车窗内一张又一张形色不一的脸,他在高架桥的顶端静立了许久,定定地望着桥底下的那条川流不息的黑色长河。
白色的水花在纯粹的黑色中盛开,生命不过是死亡中一个转瞬即逝的片刻,他在人们惊讶的目光中爬上了高架桥的栏杆,纵身跳了下去。
身体撞击这条澎湃的大河,灵魂打破水的障碍,就此坠入深渊。
蓦然间,灵魂之外的所有声音都在浑浊的水流中熄灭了。
寂静中的黑暗被拉扯得又深又长,在沉落的过程中,他看到了水面上的天空,又是一条狂烈的奔雷闪过,世界连同灵魂,连同黑暗都被撕碎成无数份。
就像一片白云的飘絮,缓缓地落入一个孩子的眼中。
...
孩子从无边无际的饥饿中苏醒过来,错愕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死,不止如此,还来到了另外一个更加冷漠,更加苍凉的世界。
果然,老天爷就是一个心肠贼坏的糟老头子,祂在关上你一扇窗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忘记顺便把你的门也给带上。
耳边传来细微的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愣了一下,望向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摆在自己旁边的婴儿,在他脑子里的那些有限的记忆中,他不记得在自己饿晕之前,还有个弟弟什么的。
他这具躯体的生父生母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死在一群闯入村庄烧杀抢掠的山贼手中,他是那条村子里的唯一幸存者,被他的爹娘藏在水缸中,憋着气,才侥幸不死。
在村子被烧毁了以后,他一路颠簸流离,做过苦工,当过劳力,也跟随过难民,可没有一处地方是能够长久收留他的。
一来是因为土匪横行,二来是因为妖祸肆虐,除了居住在城里的居民,否则,很少有人敢打满包票,相信明天起床的时候,自己还能看到天空上的太阳。
替家人报仇的想法,他一直都有,但可悲的是,他连解决温饱的能力都不曾具备,成长到能够只身杀入山寨,屠尽所有贼人的地步更是比登天还要艰难。
万幸的是,他在饥饿中死去了。
接替他继续承受苦难折磨的是另外一道灵魂,而那道灵魂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去报仇,他只是在想怎样才能填饱肚子,怎么才能继续活着,不至于饿死。
留着这个婴儿自然是万万不能的,他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怎么还能带上一个孩子。
可他又不忍心看着这个被抛弃的孩子就这样饿死。
于是,他把孩子背到集市离去,背着孩子,蹲在人流中仔细地观看,要是遇到面相看上去还算不错的路人,他就走过去,拉拉那人的衣角问他或者她,愿不愿意收留这个孩子,他很饿,我没东西给他吃,他跟着我是要饿死的。
这时候,他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勇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这股勇气,要知道,再跳下高架桥之前的他,是一个连和路人说上一句话都不敢的胆小鬼。
然而,他的勇敢并没有实现他的愿望,好心人虽然说确实有不少,但愿意收留下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在这个过程中,他得到了不少东西,譬如一小袋的米,一两个掺有杂粮的馒头,几个鸡蛋,一杯温热的茶水,几件别人不要的衣衫等等...
当太阳在天边落下,黑夜渐渐降临,茶杯里的热茶散去了本有的余温,集市里的人流不再拥簇,商铺纷纷拉下闸门。
空旷的风吹过空荡荡的长街,有意无意地卷起一两张别人遗弃的纸张,他抱着别人的馈赠,背着孩子,在月色下慢慢地行走,一走就走了很多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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