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倾从窗边离开。
他身材高挑,这段时间有所消瘦,但比手术后的那几天好很多,气色慢慢恢复正常,眼睛看人时有比外头日光还要夺目的东西,浅浅的一漾,无声、逼人的英气。
纪荷皱眉,望进他深不可测的眼睛,低声,“刚才怎么回事?”
“什么?”她剪了短发,特别短的短发,江倾第一眼受到冲击,眼睛微微半眯。
纪荷沉思着,环抱双臂,眼神离开他的眼睛,歪头边思考边坐进沙发,背对窗口时,一头及耳短发逆光满是盈润感。
“我看见雁北下楼……他怎么来了?”纪荷眼帘一掀,静静看着他。
江倾垂首,拨弄一只手上断裂的烟身。
往后退了退,靠在实木床头柜上,这栋上世纪苏式风格的干部病房充满年代感,他上衣扣子开到肋骨以下,敞开一条深深的缝,久不见日光的胸膛被养成皙白色,一道红润的刀口露出一角。
纪荷只瞥了一眼,就转头。
江倾笑,“做什么?听到他叫我姐夫?”兴师问罪来了?
“没有。”纪荷面不改色,再次迎上他视线,她发觉两人不在一个点上,虽然她一开始就特意避开了姐夫这个话题,以雁北下楼为谈话点,想证明自己没有偷听。
可还是失败。
他刑警出身,在一名刑警面前撒谎,班门弄斧。
纪荷唇角微微一勾,抬手别耳畔的发,等做完这动作才想起自己长发没了,现在的头发只比他长一些,整个清爽。
笑了笑,因为换了发型而很满意的冲他一扬眉,“我不关心姐不姐夫,是在意,他特意和你攀关系。这小子现在不得了,趋炎附势有一套……”
话音一转,又放声笑,“有我当年风范。”
“你当年什么风范?”江倾看着她笑颜,问。
头发一剪,她整个人显得灵气,笑眸坦荡,“当然是不择手段,攀一切可能攀的关系。”
又紧接着收起笑意,严肃看他,“江倾,他今年玩脱了,因为一点事几个月没敢见我,但我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你帮我,敲打敲打他。我怕他走乔开宇的老路。”
“不会。放心。”江倾淡定,“他比乔开宇有底线。”
纪荷不放心,“他从小脾气横,凶起来会滥杀无辜。”当年坐牢仅仅因为口舌之争,纪荷愧疚至今。
由笑逐颜开到哀愁,只用了几秒功夫转换,于是,这短发在忧愁之下又成柔弱的利器,像林间灵气的小鹿,说完,还对他眨了眨眼,“行不行?帮帮我?”
江倾笑而不语。
“什么意思?”纪荷望他,有点失望的收起自己的“表演”。
江倾慵懒着身体,抵坐在床头柜,背微弓,笑意也显得懒散,“知不知道,你当妈了?”
声音清浅,纪荷一时大意,没听出宠,只问,“不好看?我的头?”
“好看。”他一低头,这下更明显了。直白的夸奖,含蓄的笑意。
“那废什么话。”可惜纪荷只顾打理自己的短发,嘴角上翘,“当妈也可以俏皮。”
他不置可否。
声音低沉,像压着某种情绪,“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无辜。”
纪荷手一顿。
“我的手沾满鲜血,只分敌方、我方。”
纪荷于是侧眸看他那双手。
修长有力,手背上青筋突起,他昏迷时,纪荷曾顺着那脉络描绘,知道那里面跳动的热血是何其正直刚烈。
她眼睛带着不可言喻的笑意,缓缓看他。
他视线也正对着她。
微微垂,居高临下,她抬起来,两人刚好合适,不过转瞬,江倾视线就调走,留一个线条分明的侧颜,和喉结凸出的颈部,供她观赏。
纪荷一本正经说,“雁北为私欲,你为公。他无法和你相提并论。”
江倾似乎被这说法震撼到,受宠若惊般地一翘唇角,回正视线,“你真这么认为?”
“当然。”纪荷皱眉,“不止我,孩子们也这么认为。”
他偏头,没再说话。
纪荷眉继续簇,站起身,在他身边绕了绕,“是不是上次……念念说……”
“我没在意。”他这么回。
纪荷说,“你就是在意。”回病房的第一晚就让她别再嫁给警察,他深深的在意,如果之前所拼搏的一切被否认,他存在就没有任何意义。
纪荷此时站在他身侧,一个三年前被别人宣布死亡的男人身边,尽力汲取他身上的味道,带着轻微消毒水味,但她想,出院后,他就会恢复自己独有的那份感觉。
伟岸、坚韧、所向披靡。
她眉心放开,眼底带笑,想安慰什么,江倾突然以眼神打断。
他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
哪怕他多么在意,但始终无解。
他确实愧对她、愧对孩子,任何一个细枝末节就能让他想起这份愧疚。
他眼睛一定是天地最微妙的宇宙,此时里面和风细雨,让她停止,纪荷对这种拒绝,感到十分舒服。
再继续对视下去,她就会给他一个拥抱,但自己现在无比清醒,不会拥抱他,拥抱不会让彼此舒服,因为他会疼……
红润的、刚刚生长的刀口,在江倾的胸膛,他要疼很久,直到痊愈。
于是,做别的事,将烟丝都揉出来的烟从他掌心剥离,“得很长时间不要碰这个。”
语气严肃,带着前几天惯用的眉头紧皱表情。
他胸膛在起伏,随着她的靠近、随着她短发间的香气在他鼻下萦绕,忽然细微的沙声,“你想让我戒?”
“不是我想,是医生想。”纪荷笑,将他掌心烟丝都剥干净了,转身离去,扔进垃圾桶,“我曾听到一个说法,能戒烟成功的人、控制得了自己的欲望,会上天下地,无所不能。”
这说法显然夸大。
但也间接说明了戒烟这事,对老烟枪而言宛如登天的难度。
江倾说,“我成功过。”黑眸深深凝望她背影,“要孩子那次。”
她没接话,但过了片刻,转身,望着他眼睛,不住摇着头,涩笑,“我们都得往前。何况,那件事我不怪你了。”
生死跨越过,一切都无足轻重。
“纪荷。”江倾目光深沉,里面有她看不懂的厚实情感。
她笑着,将头转回,留给他一个坚韧不拔的背影,明明纤细柔弱,却力度分明,直角肩、笔挺的背,不盈一握的腰,和一双修长、踩着平底鞋的腿。
江倾在这道背影上停留良久,在她轻微一声“嗯”后,仍然没有回身时,他剑眉紧蹙,尴尬,“你……来例假了……”
这话不亚于晴天霹雳。
纪荷僵滞,接着,本能低头,看到自己的半裙前部米白如初,但单掌往下一压,白皙腿内侧,忽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挂出一道红线。
她眼睛睁大,瞧到旁边那一只腿内侧的红线已砸落地面,一滴滴如梅花洒落。
“你……能当没看见吗?”她哑声,感觉无地自容。
同时控制不住这股汹涌,脸色烫红,比小时候第一次来还要手足无措。
身后他的笑音很无奈、很抱歉,惋惜,“可地上都是……”
他又不是瞎。
空气都仿佛静了。
纪荷突然头很晕,她因病一年多没来例假,加上生孩子前后也差不多有一年,严格算算,自和他分开,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例假造访。
一时无措,身体虚弱,莫名其妙就脚软。
赶紧扶了旁边什么东西,还带有温度,抬眸一细看,是江倾的手臂。
他手臂坚实有力,温度灼热,彼此没有手心相触,最大能力的保持距离。
江倾剑眉蹙起,一哑声,“……没带?”
“什么?”纪荷心里尴尬,但脸上仿佛坠入佛门、生死看淡,“哦……没卫生用品,也没有多余衣裤。”
“你手好冰。”江倾不住拧眉,声音不大满意,“怎么那么多血?”
纪荷哑口无言。
瞪大着眼睛,有点怒,想回他,两人从结婚到生孩子看似岁月漫长,其实真正在一起不过三个月时间,第三个月还怀孕了,他有个屁时间知道女人例假是什么样子。
这会无比惊讶,又贴心内敛的照顾她情绪,将她扶进卫生间,递了一袋湿巾进来,“先用着。”
纪荷从门缝里接过,尴尬地动了动唇,想拜托他去楼下商店买点东西,结果,房门倏地一带,特别干脆利索的一声,整个房间就寂静了。
在寂静前,纪荷听到他将房门锁上的动静,可能是怕外人进来。
一时,不知是感谢他的贴心,还是悲叹自己的遭遇。
在卫生间里用完半袋湿巾,锁声再次响起,接着有脚步进来,敲她门,“东西放在门口椅子上。”
脚步离去,房门再次带上。
纪荷晕乎乎打开卫生间门,看到一个塑料袋在椅子上,掀开翻了翻,应有尽有。
眼睛一亮,哭笑不得勾进来,冲着套间门板,“谢了!”
……
门外的男人身长玉立站着,点燃一支烟,往嘴里送时,猛咳一声,震痛伤口。
那声谢了,还在耳畔缭绕,像是幻听。
他活动颈项,想着她方才的叮嘱,赶紧掐灭了烟。
作者有话要说:前夫就是要“随传随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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