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杯敬过各位大人,互相说些祝词之后,大家纷纷大快朵颐,席间也热闹起来。
齐鸢这一阵子为了养胃,一直都是清淡饮食。今天看这席上燕窝鸽蛋,烧鸡烩蹄,嘴里忍不住犯馋,手下却不敢下著,只挑着各色蔬菜吃。
谢兰庭却也是吃菜多的,但他有洁癖,一道菜若是被别人夹过,他就不吃了。
一开始俩人还只是默默对坐,各吃各的。但很快,谢兰庭便发现满席的蔬菜被齐鸢夹了个遍。明明有些菜对方不爱吃,偏偏自己夹过后,对方也要伸筷子夹一点。
比如自己分明看见齐鸢在嘴里嚼了半天荠菜也不肯咽,显然是极不爱吃的,但当自己夹天花鸭舌烩荠菜里的配菜时,他竟然也要跟着吃一口。
谢兰庭微微皱眉,干脆放下了筷子,只单手捏着酒杯。
齐鸢约摸着差不多了,才故作惊讶道:“谢大人,可是这菜肴不合口味?”
谢兰庭睨他一眼,轻啜了一口甜酒。
齐鸢想了想,又问:“或者是这同席之人不甚讨喜?”
“讨喜没有。讨厌倒是有几分。”谢兰庭不再拐弯抹角,慢条斯理道,“我看齐公子倒是心情很好,胃口也很不错。”
“刚刚没有挨打,学生自然内心侥幸,喜不自胜。”齐鸢笑道,“不过学生行止粗鄙惯了,污了大人的眼……要不然,学生仍去末席坐着,大人看如何?”
谢兰庭往下首看了眼。孙辂正看向这边,桌上的菜也没怎么动。
他收回视线,又看看齐鸢,答应的话在嘴巴转了转,又咽回去了。
“不必。”谢兰庭转过脸,突然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故意为难你,那你可知我刚刚为什么没有再出一题?”
齐鸢夹菜的手轻轻一顿,抬眼看向谢兰庭。
他的确不知道。
他只能看出谢兰庭对自己十分排斥,而原因大概跟自己之前的纨绔名声有关。所以正常来说,刚刚钱知府故意刁难自己,这人应该顺水推舟才对。
但他没有。
齐鸢在心里分析出几种可能,却都不确定,心里不由也纳闷起来:“为什么?”
“因为……”谢兰庭动了动嘴唇。
齐鸢微微瞪大眼,前倾身子,凝神细听。然而就在他认真等了半晌后,姓谢的却慢悠悠转着酒杯喝了两口,不说话了。
齐鸢:“……”
谢兰庭毫不掩饰地露出个恶劣的微笑。
下首的众人已经渐渐停了竹筷,轻声聊起了诗词制艺。
玲珑山馆有个传统,每次宴会上表现优异者,可以在山上留宿一宿,遍览山馆藏书。因此大家吃到半分饱时,都会略停一停,以免饱食之后思路瘀滞。
张御史不知道上席俩人的暗流涌动,此时看时候差不多了,又见谢兰庭唇角含笑跟齐鸢对视,还当俩人合缘,不由稍稍朝这边倾了下身子,示意谢兰庭离席,他有话要说。
直到俩人走到会星楼一角,张御史才突然道:“兰庭,看来你与齐鸢很有缘呐!”
谢兰庭嘴角的笑意随即凝住,皱眉地看向张御史:“此话是何意?”
张御史道:“你不是一直遗憾,自己跟顺天府的小神童祁垣屡次错开,无缘得见吗?依我看,扬州的齐鸢也是个俊杰之才。你说这俩人名字听着一样,人才也都是一等的,说不定你一直该找的是这位呢……”
谢兰庭愣住,半天后才道:“你这就醉了?这俩人虽然听着名字一样,但明明天差地别,哪来的可比性?”
“不是我醉了,是你糊涂了。”张御史却叹了口气,往场中看了一眼,道:“即便这个齐鸢才分不行,那自然有其他行的。今晚的孙辂我看就不错。刚刚钱知府还说韩秀才也是顺天府的案首,只是比小神童晚了两年而已。论诗书制艺并不在小神童之下。一会儿我令他们戏做几篇,再猜几个灯谜,你看看大家表现如何,就知道所谓的小神童有几分本事了……”
他说到这又看谢兰庭脸色,慢慢劝道:“你若只是惜才,天下有才人多的是。今晚说不定就有远胜神童才子的,你又何必非要管那忠远伯的谋逆案?更何况你义父连追几封信,已经给钱知府下了死命令,让他务必将你拦在扬州。扬州向来是风流地,珠翠填咽,邈若仙境。你在这里逍遥两日也不错。”
他说完轻轻叹气,既羡慕又遗憾道,“总之,我明日一早离扬,这次恐怕不能与你同行了……”
谢兰庭轻轻颔首,随后也看向场中:“其实我查案,并非是为了那位小才子。”
他说完沉默半晌,最后自嘲一笑,“你应该还不知道,按这个时间看,那位小才子……多半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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