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想也不想的反对道:“不行, 妈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自己会处理。”
她可不想把事情闹得那样大,那样难以收场。
既然对方不喜欢她, 把她当成牛皮膏药,那就不当这个牛皮膏药了,她又不想惹人冷眼, 惹人闲话。
女儿的态度可以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此时, 饭桌上的人, 除了两个小的, 大人们俱是停下吃饭的东西, 看向陆溪一眼。
陆大和何氏顿了一下, 又觉得小妹又妈和爸操心, 她想法又一会儿一个样, 轮不到他们插手,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多吃几块肉呢。
下筷子晚了, 肉可就没了!
于是两人继续埋头苦吃。
陆建雄和陆秀英对视一眼,也觉得陆溪只是心里别扭, 害羞, 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呢。
陆秀英就说:“得了吧你,在家里还跟我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要我说, 好男人你可不能等,那些小妖精们一个塞一个眼睛毒辣, 一个不留神, 你看上的就是别人的人了。听妈的, 看上了赵知青, 赶紧下手别犹豫。”
陆溪:“……”
她以前到底表现得多饥渴啊……
想来一时半会儿没法说服他们了, 总不能说,她一夜之间大彻大悟,就不爱了,不求了吧?
陆秀英很疼她这个女儿,一举一动都万分留意,陆溪表现得太过反常是不行的。无法,陆溪只好破罐子破摔,一只手拿起碗,同时说:“也没什么,就是我又看上别人了。我忽然觉得赵知青也不是很好看,我又看不上他了。”
陆秀英:“……”
陆建雄:“……”
这下子,就连埋头扒饭的两个小的,也停下来了。
大娃是女娃,二娃是男娃。二娃七八岁,年纪小,不是很懂大人的事情,但大娃十岁了,乡村的孩子早熟,平日里干活多,听的事情也多。所以大娃知道,她小姑又花心了。
前今天,大娃去洗衣服的时候,还看到小姑在河边,拿着一捧花往河里扔花瓣,嘴里念叨着什么:他爱我,他不爱我。
神神叨叨的。
大娃觉得,小姑就是闲的。
她这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可怎么才好?
大娃还记得,以前小姑子还说过,班上的男同学也好看,这个好看,那个也好看。大娃不明白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哪里好看的,但小姑就很着迷。
现在大娃知道了,只要是好看的,小姑都爱。
陆秀英一颗心偏到心眼里了,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女儿有什么问题,又问道:“这一次看上哪个知青?隔壁枣庄听说来了一批新的,你是不是看上了?”
村子里的糙汉子们,别说女儿看不上,就是陆秀英自己也舍不得女儿嫁给个泥腿子,跟自己一样从地里扒食,这么大把岁数了,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和老天抢收,看天吃饭。
在陆秀英看来,她女儿是顶顶好的人才,是十里八乡最俊秀的闺女,读过书,长得好,性格也好,乖巧又听话。滤镜长得不止两米八,嫁给什么人不行啊。所以当下,她只把目标往城里来的知青身上想。
陆溪差点呛着了,她眼珠一转,含糊道:“诶呀我先不说,反正这事我自己解决。我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说不定后天又喜欢别人了呢?”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她当是地里的萝卜,逮着哪个好看拔哪个吗?
陆建雄板着脸道:“女儿家家,说这些不怕人笑话。”
话音刚落,被他的悍婆娘狠狠拍了一巴掌,陆秀英凶恶的看着他:“笑话什么笑话?溪溪说得没有错!趁着年轻,多挑挑,不然看走眼了怎么办?这样好,我就觉得赵知青也不像个好人,一天天和别的女知青眉来眼去的,嫁过去指不定管不住呢。”
刚刚还说赵知青好,现在顺着陆溪的话,又说他不好了。
陆溪从未见过如此护短的娘,当下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样一来,她就不用费尽心思掩藏自己了,不管她做出什么举动,反正在她亲娘那里,总能自己脑补成对的事情。
没办法,滤镜太厚了。
心满意足吃完了一段饭,陆溪在院子里走走消食。
大娃悄悄跑过来,递给陆溪一个冰凉的东西,悄声道:“小姑,给。”
什么玩意儿?
陆溪低头一看,发现手掌心里躺着一块深红色的鹅卵石。
送给她的?
陆溪慈祥的看她一眼,道谢道:“送给小姑的?谢谢你啊。”
大娃却摇摇头,一脸严肃道:“小姑你不会赖账吧?这是你让我找来的。你说要把红色的石头削成心形,然后在上面写下你和赵知青的名字,这样你们的爱情就永垂不朽了。你说过我找到了,就给我一块麦芽糖,你要赖账,我……我以后都不帮你干活了!”
声音委屈,看上去紧绷着,随时能哭出来的样子。
陆溪嘴角一抽,“呸”了一声,然后把鹅卵石扔了。
“什么破玩意儿?我才不要呢。不许你把这件事到处说!”
陆溪骂骂咧咧,想起之前干的事情,不禁脸皮一热。
虽然鹅卵石不要了,但也没赖账,给大娃一块麦芽糖,把她打发出去。
小孩子拿到糖,开心得跟什么似的,一蹦一跳的走开了。
陆溪看了一下自己的糖罐子,发现还有不少糖,然后又把二娃叫来,也给他分了一块。
打发走孩子后,陆溪把房间的门关起来,自己思量。
在陆家,陆溪的房间是仅次于主屋最好的那间房。
屋子方方正正,坐北朝南,不管是采光还是大小,都是很好的。就连陆大和何氏的房子,都没她这个敞亮。
她的房间摆着一张书桌,书桌和床用一道碎花的布当成帘子隔开。里头靠窗的是她的床,靠门的是书桌,靠墙的是衣柜。虽然看上去有些简陋,但是在乡里,很难找到一个姑娘的卧室像她这么齐全,这么好的。
不仅如此,那书桌上还摆满了课本。陆溪稍微翻看了一下,发现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都有。课外书倒不多,想来是没有余力再买了。哪怕陆秀英再疼女儿,家里的经济条件摆在这儿。
原主的成绩还可以,如果学校没有关停的话,上大学不一定,上大专应该是稳了。在这个年代,大专是很吃香的。
陆溪打开抽屉,看到抽屉里一支黑金色的钢笔被原主用一块蓝布,小心细致的包起来,珍而重之,一看就很珍视。
钢笔在这个年代,也是很珍贵的物件,而这物件,一般都代表着知识分子和地位,更不是一般人能用得上的。
原主读过书,但也没有用过这么好的钢笔,很显然,这一支钢笔不是原主的东西。
陆溪扶着额头,稍微的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前因后果。
这是赵庆宇的钢笔。
赵庆宇把原主从池塘里救出来后,原主一颗心全挂在他身上了。赵庆宇的一举一动,在原主这里,都能解释成别的意思,都能看成是对自己的不一般。
她给赵庆宇送东西,但都被赵庆宇给退了回来。
也就是上次,原主给赵庆宇送了些从山上挖来的山货,赵庆宇连山货带着篮子,原封不动还回来。
这支钢笔,就是赵庆宇踏进陆家时落下的。
但原主不知道哇。
她还以为是赵庆宇故意落下来,是要送给她的,当下喜不自胜,脸色转阴为晴,把这支钢笔当成定情信物保管起来,仔细的保管着,只等着两人喜结连理时,拿出来用。
这就是个误会。
后来,这支笔被当成了原主偷盗的罪名,赵庆宇拿回自己的钢笔,把她数落一通,说她不知检点,行为不端,羞于与她为伍云云。
然后原主的名声就更加的臭了。
总之,这是一桩满是孽缘的官司。
陆溪叹了口气,打算等明天就把钢笔给人还回去。她又不会对着钢笔花痴,物归原主,省了日后很多麻烦,才是明智之举。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家里那只公鸡就开始打鸣。陆溪烦躁的裹着被子,捂住耳朵,打了个滚继续睡。
家里没有人来吵她睡觉。
陆秀英和陆建雄早就醒了,然后开始安排一天的活计。
何氏在厨房里烙饼,给陆溪留了一份,然后剩下的都拿走,等着中午吃午饭。
饼不是白面饼,里面加了一些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榆树皮,有磨碎的麦麸,总之有什么加什么。要想吃白面的?做梦去吧!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过年那会儿能吃得上,平日里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
何氏盯着锅上夹杂着各种杂物的面饼,面上忽然显现出点难过来,因为想起了昨天那段好吃的饭。
小姑子的手艺真好啊,要是让她来做饭,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个饼烙好吃了?
不不,这不能行。
要是让婆婆知道,该骂她偷懒了。
何氏咬咬牙,控制自己不再想那味道。
在昨天以前,她还觉得自己是个会做饭的媳妇,可现在她这点自信就没有了。
何氏深深叹口气,然后把饼装好,叫上自己的男人,一家子往田垄间走去。
而此时,陆溪也已经醒了。
她醒得不算晚,但陆家的人实在太勤奋了,为了多赚点工分,那是真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陆溪呆坐了一会儿,一张脸因为压在凉席上,出现点红痕,看上去呆呆的。
好一会儿,她拍拍脸才清醒过来。
用冰凉的冷水洗漱,又吃了大嫂给她留下来的早餐,陆溪这才恢复点精神气。
乡间蚊子多,现在又是夏季,蚊虫很多,陆溪昨晚睡得不是很安稳。脖子和手臂上,都出现一点红色的斑点,那是被蚊子咬出来的痕迹。
这里是买不到蚊香的,陆溪受不了蚊虫的噙咬,打算等下出去找点艾草回来,把房间熏一熏,这样晚上会好过点。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得去把赵庆宇的钢笔还了。
陆溪对着家里已经斑驳的水银镜梳头发。她没有像原主那样,编两条麻花辫,而是辫起了鱼骨辫,最后在发尾收住,一头黑发垂在身后,看上去明艳又清新。
挎上一个竹篮,拿上钢笔,陆溪就出门去了。
考虑到这个时候赵庆宇应该不在知青点宿舍,陆溪就干脆往知青食堂去等着赵庆宇。
反正中午他总是要回来吃饭的,她守株待兔总没错。
陆溪俏生生的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一张俏脸比平时更冷,路过有人看她,要取笑两声说她又来黏着赵知青,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陆溪给瞪了回去。
她那双眼,黑白分明,看着别人的时候眼神很是专注。她柔和,就显得神情,她生气,就显得犀利。而此时的陆溪,势必对这些取笑她的人没什么好脸色的。一张脸怒气腾腾,剑拔弩张,谁来瞪谁,十分彪悍。
路过的村民们嘀嘀咕咕几声,暗道不愧是陆秀英的女儿。一飚飚一窝,把陆秀英那泼妇劲儿学了个十成十,谁敢惹她?
把人都给瞪走后,陆溪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坐在一颗青色石头上,掰着柳条,无所事事的打发时间。
一边思考着要怎么给家里弄点钱来改善生活,一边思考着等下见到赵庆宇要说些什么。
陆溪心里掐着时间点,终于等来了下工来吃饭的知青们。
原主这些天来和赵庆宇纠缠不休,早就已经是知青点的名人了,一看到她,没有人不认识。
只不过,今天的陆溪好像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可是她的眼神不再像牛皮糖一样,总是忘赵庆宇的脸上黏着,也不再矫揉造作,捏着嗓子说话。
她眉目清丽,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清,一样的容貌,只是眼神变了,就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那些扛着工具来吃饭的知青本来想起哄的,可是看到她淡漠的神色,和一副冷若冰霜的脸,集体噤声了。
赵庆宇的兄弟拽了一下他的衣摆,意有所指的看向陆溪使了个颜色,眼神说不出的猥琐,还大笑了几声,满是揶揄。
“你看,她又来找你了。那篮子不知道有什么,上次是山货,这一次是什么呢?”
“听说她家昨天杀鸡,那香味飘得十里远,今天还听见乡亲们说起呢。庆宇,也让我们享享口福呗。”
桃花债的正主赵庆宇却没有那种好心情,他沉下一张脸来,远远看见陆溪就不想走了。
他果真停下来,对陆溪的不厌烦已经达到了极点。
干了半天的活,已经又累又饿了,偏偏又遇见这个缠人鬼。
赵庆宇沉下脸来,不回答同伴的问,只低声道:“我不去饭堂了,你们帮我打点馒头回来,我回去洗个澡。”
说完,也不解释什么,转身就走。
他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往陆溪身上瞥一下,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似的,走得十分迅速。
陆溪瞧见他远走的背影,本想追上来的,但她不想浪费体力,就把目光落在赵庆宇的朋友们身上。
“你们和赵庆宇赵知青认识。”陆溪说的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句。
她早就把赵庆宇身边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怎么会不知道他和哪些人交好呢?甚至为了讨好赵庆宇,就连他身边的朋友也一并讨好了。这几个男的,没少收她好处。
几人都不好意思了,毕竟赵庆宇是当着她的面逃跑的,这样的冷待,不管是哪个脸皮厚的姑娘都受不了。
哪怕赵庆宇是他们的朋友,此时也不由得替陆溪赶到尴尬起来。
几人对视一眼,然后支支吾吾对着陆溪说:“那个……刚才他不是看到你就跑的,他只是……嗯,只是拉肚子了,所以跑了。”
陆溪:“……”
这拙劣的借口还不如不找呢。
陆溪没什么表情,没听到似的,把竹篮里的钢笔掏出来。
在她掀开蓝布的时候,几人不自觉的看了一下竹篮,里面是空的。
难道她不是来给赵庆宇送吃的吗?
正疑惑着,陆溪递出那支黑金色的钢笔,说道:“这是赵知青之前去我家落下的东西,我给他还回来了。麻烦你们帮我转交一下,我有事,先走了。这几天给你们添麻烦,实在不好意思。”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什么表情,挎着自己的小竹篮离开了。
她的一条鱼骨辫在身后一翘一翘,说不出的好看。
今天的陆溪确实和往常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大概就是眼神冷淡了一些,和人不自觉的划开距离,让人不敢靠近。由之前一个黏糊的小姑娘,变成了一朵清冷自持的高岭之花。
有人盯着她的背影,红了脸。忽然感觉到,陆溪这算不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虽然……虽然其他人都说,是陆溪死缠烂打赵知青的,可是她那么好看的一个姑娘,赵庆宇不要,可以给他们啊!他们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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