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文被气笑了,这都什么毛病呀?
他下意识看向淑贵妃和谢蕴,希望能够阻止一下这位性格古怪的公主,不曾想那两人也是满脸爱莫能助,显然嘉真长公主的做派由来已久。
洪文无奈,“没关系。”
说来好笑,是旁人说对不起,可反倒弄得他自己心慌意乱。
嘉真长公主果然长长松了口气,精致的眉眼间一派娇憨,像个如愿得到糖果的小孩子。
洪文摇头失笑,想了下,还是语重心长道:“世间多有想求康健却不能如愿以偿者,微臣只愿公主日后多多爱惜自己。”
殊不知有人弃之如敝履的,却可能是他人求而不得的。
洪文曾接待过无数因种种原因导致身体残缺的病患,只恨自己无力医治,今日见嘉真长公主如此,难免气恼她不知珍惜。
嘉真长公主郑重应了,看着被重新洒了药酒的手掌,忽然道:“哎呦,痛。”
洪文的动作本能地一顿,抬头却发现对方脸上根本没有多少痛苦之色。
嘉真长公主眼底流转着狡黠,面上却正色道:“你说过会痛的嘛,我是伤患,自然要听大夫的。”
洪文好像忽然理解了淑贵妃和谢蕴的那种无奈。
这位娇客就像被惯坏了的波斯猫,鬼灵精怪很有点小脾气,偏又精于分寸,每每捣乱后就立刻拿柔软的小爪子轻轻踩一踩你,软绵绵喵一声,叫人根本气不起来。
洪文忍不住叹了口气,低下头,轻轻往她手心吹了吹。
那声痛呼也未必是假,以纱布蘸取药酒擦拭伤口腐败处,确实钻心刺骨。
柔柔的风带来凉意,似乎还带着一点药草青涩的苦香,嘉真长公主的手猛地蜷缩了下。
“很痛么?”洪文被她的大动作吓了一跳,忙又低头吹了吹,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你说什么?”
洪文笑了下,“民间有这么个说法,伤口呼呼,痛痛飞飞,是不是比刚才好一点了?”
不过这话大多是用来哄小孩儿的。
、
嘉真长公主愣了下,眼神有些复杂。
“确实……好多了。”
见有效果,洪文也有点小得意,撒药粉时忍不住唠叨起来,“人是肉/体凡胎,管他公侯王爵还是平头百姓,受伤生病都会难受的,公主如今吃了这一遭,万望日后当心些……”
末了又加重语气道:“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天气湿热本就不利恢复,若公主再不留神,红肿化脓都是轻的,没准儿会烂个大窟窿,要多疼就有多疼,很吓人的。”
面前的小大夫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嘉真长公主却意外没有揭穿谎言的念头,睁着大眼认真点头,适当流露出害怕的神色。
听着这近乎威胁的话,谢蕴沉默半晌,凑过去问姐姐,“他是不是在哄小孩儿?”
他在军中多年,可从没见谁因为掉了块油皮就伤残的……
淑贵妃捏了捏眉心,“还不如小孩儿省心呢。”
宫内外孩童那样多,也没见谁大晌午偷偷爬树的,偏爬树也不利索,又是被毛毛虫蜇,又是弄伤手的。
淑贵妃觉得遇到这么个病人也够费劲的,于是玉手一挥,“来人,上茶点。”
又难掩得意道:“暑热难当,本宫特意寻了清凉解暑的方子。”
在场三人齐齐虎躯一震,眼底疯狂翻滚着恐惧。
不多时,几个宫女端着托盘上来,乍一看好像就是加了各色干鲜果品的普通冰碗子,行走间还隐约冒着雪色凉气。
可放到桌上后才发现,碗中本该是乳白色的甘浆竟隐隐发绿……
殿内迅速陷入诡异的沉默。
先是嘉真长公主站起身来,万分端庄道:“叨扰贵妃娘娘半日,我也该回去养伤了。”
走了两步,又对洪文使个眼色,“还要劳烦小洪大夫开些药。”
洪文猛地一抖,立刻提上药箱,“是,微臣这就去。”
还留在原处的谢蕴目瞪口呆,浑身上下写满被抛弃的绝望。
淑贵妃啧了声,出言挽留道:“外头正热呢,吃了冰饮再走吧。”
洪文和嘉真长公主整齐地摇头,异口同声道:“不了不了……”
有太阳怕什么呀,晒晒挺好的。
眼见洪文和嘉真长公主一溜烟儿没了踪影,谢蕴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噌的一下站起来,“那什么,姐,我……”
洪文二人才走出去一个拐弯,就听背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扭头,谢蕴急匆匆追出来,原本整齐的发髻都有些乱了。
他扶墙狠喘几口气,指着两人怒道:“没,没义气!”
洪文叹道:“死道友不死贫道,福生无量天尊。”
嘉真长公主惊讶道:“绾姐竟肯放你走?”
淑贵妃闺名一个绾字。
谢蕴重重吐了口气,“我借口去接他们母子……”
他今日是带了夫人和孩子进宫谢恩的,一家三口先去拜见隆源帝,然后那母子二人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自己则来找姐姐淑贵妃叙旧。
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劫后余生的侥幸,不约而同笑起来。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谢蕴对洪文道,“想请你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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