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琥珀苑遇到的那个人,我认识,而且也知道当年她与茹嬷嬷一起替换了婴儿,也就是如今的锦衣殿下。”
容则如此直接的话,让潋绡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微愣之后,下意识地朝紧闭的门扉看了眼。
“公主请放心,任何人接近这里,我都能知道的。”容则知道潋绡担心什么。
转回目光,早已经收敛了所有神色的脸上,平静淡然,潋绡缓缓问道:“父皇和母后知道吗?”
“皇上是肯定不知道的,这点可以放心。至于皇后,也许她隐约猜到了什么吧,她向来心思敏锐,不过应该不能确定的。”
若有所思地朝容则看了眼,潋绡没再继续问什么。
容则却也同样不再说话了。
其实,潋绡知道,既然容则从一开始就跟着他们了,那他定是听到了她的话的,所以,对于她为什么会认识那个黑衣妇人也定是想不明白的。毕竟,他是知道的吧,那个人从宫里消失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婴儿。
不过,容则大概就是那样的人,说了不会探究她的秘密,便绝对不会开口问什么。
“容大人,不知为何突然想要告诉我那些事情?”语音婉转,浅浅地笑着,潋绡突然地如此问道。
可这问题却让容则忽然沉默了下来,向来平静淡然的神色间透出些许的迷惘。
潋绡依旧只是浅浅地笑着,她在等,等着她需要的答案。此时的她,心早已经平静了下来,所以,也变得异常地有耐心。
许久之后,容则才缓缓言道:“我,很快就要走了。”
潋绡稍稍地皱了下眉头。
而后便听容则解释道:“我是说辞去这统领之位,离开王宫。”
眼里禁不住闪出一丝惊讶,语气却仍是平静,潋绡随意地问道:“为什么?”
似乎回忆着什么,他的目光变得有些迷乱,而后,像是叹了口气,才说道:“很多人都以为,当年是皇上请我来担任这统领之职的,其实不是,是我自己要求的。”
容则很少笑,他向来是严谨而冷肃的,此时却是轻轻地扬起了嘴角,继续说道:“很少人知道,其实慕睿与我是结义兄弟。”他忽然地改了称呼,“我本是个孤儿,是师傅捡到我,将我养育长大,教我武艺。师傅去世之后,我便下山了。那时候,我十四岁,虽然不知道师傅到底是什么来历,但踏入江湖之后,很快地便知道,再过个几年,自己的剑将鲜有敌手。那时候的日子很单纯,简单地追求着更高的武学境界,直到三年之后,遇到了慕睿。他小我四岁,却似乎比我老成得多,但他仍是唤我大哥。做大哥的,哪能不护着兄弟啊。虽然那个时候,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但我倒也没问过什么。一直到我们认识的第三年,他刚登基的那一年,他才告诉我一切,也告诉我,从今以后,他必须忘记这个江湖。所以,我跟他说,大哥陪你一起忘记。”
说到这,容则稍稍地顿了下,朝潋绡看了眼。
她明白这一眼的意思,他是想告诉她,这也便是他不想让锦衣武功太高的原因。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怀疑过什么。知道慕睿的身份后,我也想过的,是不是他一开始就只是想要利用我,毕竟,坐在那个位置上,身边若是有个万无一失的护卫,自然是如虎添翼了。可是,认识他这么多年,他只求过我一件事。”他忽然地一声轻笑,有些古怪的嘲讽,有些无奈,“随他入宫不久后,他对我说,若是有一天,他做了一个必须做的决定,也许会伤害到许多他与我都不愿意伤害到的人,而且我会想要阻止他时,就离开吧。他说,因为,如果我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如果是十年后的他,定会生出猜忌之心。那是他万万不希望发生的。所以,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必须离开这个宫廷,回到我的江湖去。”
听容则说到这,潋绡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然后轻轻地问道:“父皇,是要对镜家下手了吗?”
容则没有回答,潋绡也突然地转了话题:“那容大人与母后也是那时候认识的吗?”语气似乎十分地轻松,嘴角也仍是那抹浅笑,眼底藏着什么,她没有让谁看清楚。
“跟慕睿认识没多久,我就随着他见到了蓝鸢与青鸾,她们俩也跟着他叫我大哥。那两个丫头,青鸾根本没什么大家闺秀的气质,从小就舞刀弄枪的。不过,出生在将帅之门,这也是难怪的事了。还有蓝鸢,别看她现在总是沉静淡然的样子,那个时候,虽然比起青鸾来,十足是个世家小姐的样子,可骨子里,刁钻得很呢,一个不小心,就着了她的道。那时候,我们三个,可没少在她手里吃亏过。”
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时,容则的神情显得十分地愉悦。虽然并没有露出笑容,眉宇间却是一片柔和之色。
潋绡并没有打断他的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慕睿与蓝鸢恐怕并不愿意去回忆那些旧事,青鸾不知何故也从未出现过,所以,大概这些年来,容则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这些过往吧。珍藏在心底的记忆,是那么渴望与人分享。
然后,容则像是突然地想起了什么,说道:“不过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教你武功,便不会食言。虽然我会离开朝廷,但暂时不会离开王都。不如我就暗中教你好了,也省得你想办法去得到慕睿的同意了。”
潋绡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既然离开了,为什么不干脆走远点,彻底地离开?”
稍稍地沉默了会,容则才回道:“哪里是说放下,就放下的。”微微沉吟片刻,又说道,“如果你父皇真的做了什么,如果蓝鸢过不了心里那道槛,你就想办法劝劝他们吧。其实,慕睿心里也是苦的。蓝鸢与青鸾虽然了解他,但她们同样背负着太多重要的东西,很多时候,反而会让慕睿负担更重。他们三个,各自都有不可能放下的东西。慕睿放不下江山,蓝鸢放不下镜家,青鸾放不下梦想,他们总是把自己逼到进退两难的境地里。只有我,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对我来说,我是他们三个的大哥,这就是最重要的。可是,我好象也在不知不觉间走进了两难的境地。”他又是轻轻的嘲讽一笑。
“那就干脆不要离开了。”潋绡轻轻垂下眼睑,挡住了目光深处的一切,如此一句轻语。
“不!”容则却是很肯定地拒绝了,“如果我不走,慕睿会逼我走,不希望我卷进这纷争也好,真的有猜忌之心也罢,他都会逼我离开。所以,我想,我主动离开会更好一些。慕睿这一辈子,遇到太多太多不得不做的选择,而那些选择,总是逼他放弃许多他不愿意放弃的的东西。我不希望有一天,我也成为逼他做出这种选择的人之一。”
“是吗?”潋绡只是如此不置可否地随意一句。
正如容则所说,他们都有他们放不下的东西。而她,也有!
所以……如果有必要的话,她可以让自己的心,冷硬如铁。
想要保护什么,就必须有舍弃一切的决意,否则,一着行差踏错,也许结果就是满盘皆输,一无所有。
他们都知道对自己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所以即使两难,依旧舍得放下。
正如她清楚,对她来说,那个从生命的开始便走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她绝对不可能舍下的,所以,即使将来再两难的选择,她也知道自己的答案
“关于锦衣的身世……”这才是潋绡最最关心的。
“那个黑衣妇人,蓝鸢唤她‘温姨娘’,在蓝鸢还没入宫的时候,我见过她一次。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一直到几年以后,才从一些江湖传闻里渐渐猜出她的来历。‘墨剑温琅’,在她退隐江湖之前,也是名噪一时的人物。后来蓝鸢入宫,她是随着一起来的,但一直是隐在暗处的。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或者说镜家想做什么,所以严密查访过她的一切举动。从蓝鸢入宫,到公主与殿下出生,四年来,她没有任何异样的举动。也幸好我一直没有放松监视,所以才发现了她们替换婴儿的事。”
说到这,容则朝潋绡看了眼,目光似乎略有些歉意,“不过,我查了很久,仍是查不出锦衣的身世。我只知道,温琅收留了一个女子,所以,猜测殿下是那个女子所生。但是关于那个女子的一切,没有蛛丝马迹可循。也是因为如此,我才明白了镜家的深不可测,明白慕睿为何始终对他们放心不下。”
沉吟片刻,潋绡才说道:“没有从锦衣的蓝眸这条线索上去查过吗?据说,当年的战凤公主就拥有一双蓝眸。”
“蓝眸……,我查过。可是,好象所有的一切都被人刻意抹掉了。根本连正常的资料都查不到。当年战凤公主之名是太祖皇帝亲封的,可是关于战凤公主,能查到的讯息太少太少了。当年漠北一役,似乎因为镜元帅与战凤公主的死,成了一个禁忌。”
容则说的,潋绡也知道,确切地说,那似乎的皇帝慕睿的一个禁忌。
“那为什么一定觉得那个女子与锦衣有关呢?”
“因为那是当时唯一不寻常的事,所以只能从这个方向去查证。”
潋绡突然地朝容则看了眼,话锋一转,道:“然后呢?如果当时查出了什么以后,容大人打算如何处理呢?”
容则稍稍怔了下。
沉默片刻,他才回道:“当时好象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这个事情应该是很重要的,所以必须去查。但是……”他抬头看着潋绡,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将这事告诉慕睿或者蓝鸢,说了,会连累太多太多人。所以,其实,关于殿下的身世,公主何必在纠缠下去呢?”
“我为什么想要知道,与你当年为什么想要去查是一样的道理。”
相视一眼,却是各自神思万千。
当年漠北一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温琅当初收留的女子,到底是谁?锦衣与战凤公主一样的蓝眸,又是继承自何人?
原来,真的有太多太多深埋的秘密了。
“容大人。”潋绡忽然问道,“难道没有怀疑过,也许锦衣……”话微顿,看了看容则,“是镜青鸾的孩子吗?”
容则是真的被惊了下。近在眼前的人,往往反而容易忽视。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常色,然后轻轻地一笑,肯定地回答道:“不可能的!慕睿向来理智,他选择了蓝鸢,那就绝对不可能去招惹青鸾。情爱纠葛,太耗费心神了,以他的性格,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困境的。而且,青鸾是个骄傲的孩子,她也绝不允许自己介入慕睿与蓝鸢之间的。”
“那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是亲姐姐,还有你,你们都在这宫里,可她却像是消失了一般。”
容则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什么莫名的神色,然后又似乎是轻叹了口气,才说道:“这些,将来你若见到她,自己问吧。”
潋绡轻轻地皱了下眉。
决定了不在容则面前掩藏起成熟的心智,换得的信息却比预料得要少。
知道了那个黑衣妇人的身份,但她如今的身份她本就知道,至于以前的身份,知道与否似乎用处不大。
知道了当年漠北一役的迷雾重重,有人刻意藏起了真相。但关于这个,皇极殿上,偷听到慕睿与原丞相的话时便已经起了疑心。
知道了温琅收留的一个女子或许与锦衣的身世有关。但也只是或许,没有任何证据,这仅仅是容则的直觉。
知道了皇帝不知道锦衣的身世,这倒也算是收获,可是让她安心些。
知道了锦衣不可能是青鸾的孩子,虽然这也只是容则的一面之辞,但总觉得是可信的。
知道了他们四人的前尘往事,知道了容则会离开宫廷,却也只是带来一些感慨而已。
知道了镜家的深不可测,可是,以如今镜家向来置身事外的态度,那些力量,对她来说只是遥不可及的虚幻。也许是刻意要划开距离吧,蓝鸢这些年几乎没有与镜家有过联络。
潋绡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时,容则突然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片刻之后,转过身来对潋绡说道:“是殿下过来了。”
潋绡稍稍一愣,才点了点头。
“臣先告退了。”容则忽然地换了语气,又恢复了平日见到的那个样子,坚韧而严肃。可此时在潋绡看来,却从眉宇之间看到了分明的柔和。
“明日未时,臣带公主去一个地方看一些东西。也许,对公主来说,那些东西会比知道殿下的身世更加重要。”
潋绡禁不住露出讶异的神色来。但还没等她问什么,容则已经从另一边的窗口出了屋子,转瞬之间便消失了踪影.
潋绡打开门时,锦衣已经走到门口。
“姐姐怎么还没睡啊?”他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不也还没睡嘛。”潋绡只是轻笑着回了句。
锦衣稍稍怔了下,似乎是思索了会,然后嘴角一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怎么又过来了?不是让你回去休息了吗?”
“今晚,锦儿想睡姐姐这里!”那略有些蛮横的语气,让潋绡有些忍俊不禁。
只是轻瞥了他一眼,潋绡便转身朝寝宫走去,似乎没打算理会他。
紧走了几步,锦衣追上潋绡,出声唤了句:“姐姐。”
“恩。”潋绡只是随意地应了声。
“姐姐。”没有什么后话,他又是这么一声。
“恩?”潋绡稍稍有些疑惑。
“姐姐。”锦衣却仍是这么唤着。
此时,潋绡看着他,眉头稍稍地皱了下。但锦衣的脸上,却只是平日见惯了的笑容,略有些狡黠与喜色。
“姐姐最好了,所以不会赶我走的吧。”微微眯起眼,这样说时,锦衣的笑里,又透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随你。”潋绡只是笑了笑,倒也没为难他。
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锦衣忽然伸手拉着她的手,向来透着暖意的掌心,此时传递过来的是微微的凉意。许是夜里太冷的关系吧,潋绡并没有在意。
可是,似乎攥得稍稍有些紧,这让潋绡禁不住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
“怎么了?”察觉到潋绡的目光时,锦衣随意地问了句,脸上仍是那让她觉得温暖的笑容,目光深处清亮透彻,似乎没有任何的异色。
“没什么。”潋绡只是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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