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姐姐什么人都可以喜欢,惟独他不行。”锦衣的声音依旧是平淡的,透彻心骨的冷静。
这话让潋绡禁不住一挑眉,倒不是不以为然,而是对于锦衣这话有些惊讶。
投过去疑惑一眼,等着他解释。
“辈分问题虽放在那,但锦儿知道姐姐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可是,王叔不是其他人。他是父皇唯一的兄弟,是一直被父皇信任着同时忌惮着的人物。王叔性情虽是淡泊,却终究生在皇家,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而且,这些年来,王叔一直未娶妻室。表面上,大家都以为那是他表示自己绝无争位之心,但事实上……,姐姐,这天底下,除了父皇外,便是王叔真正地想要守护这一片江山。王叔能被父皇信任,不是没有道理。”话微顿,却是郑重地说道,“姐姐若是喜欢上他,定是会伤心的。”
十四岁的少年,神色柔和下来时,会有一种介于成熟和青涩之间的气息。
但此时的锦衣却是目光深沉,丁点看不出内里心思。字字句句里透出的只有冷静与淡漠。
静静地听他说完,潋绡却是忽然地笑了,轻轻浅浅地,薄色微光。
锦衣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真是爱瞎操心。”她只是笑着轻斥了句,转身便进了园子。
锦衣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忽沉忽明,晦涩难懂。
—————
寝居内,潋绡坐在镜前。萝铃细心地为她梳着发。
想到之间锦衣的话,潋绡禁不住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才醒过神来,淡淡地开口:“萝铃,你说澹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闻言,话还没说,萝铃已经先笑了,透着几分羞涩:“澹王爷,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哪是萝铃随便可以评说的。”
“是吗?”潋绡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应了声。笑容浅浅的,难知几分真意。
“公主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潋绡没回答,似乎思索着什么。萝铃自然不会追问了。
但过了会,潋绡却是突然地一句:“在想啊,是不是该给你找个人家了。”虽是依旧笑着的,神色却是有些恍惚。
萝铃却是惊了下,一怔之后,突然地跪下。
“奴婢不想要找什么人家,只想一辈子跟在公主身边。”略有些悲凄的声音里,却是十分坚定的。
“这是做什么,起来!”潋绡神色有些不悦。
萝铃跟在她身边也好些年了,自然了解她的脾气。不敢再说什么,赶紧起身。但却只是静静地候在一旁。
“愣着做什么,还要我自己梳不成?”潋绡抬眼轻斥了声。
“是。”
片刻的安静之后,潋销才道:“萝铃你跟在我身边几年了?”
“奴婢自打进宫就在这苏芳苑了,真正服侍公主起居的话,也有五年多了。”
“你这年纪,要是在宫外,也该是做母亲的了。再拖下去,就误了好时候了。”潋绡轻叹了声。
萝铃却是轻轻一笑,回道:“公主,奴婢真的只想跟在公主身边。奴婢记得,刚进宫那会,那些嬷嬷一天几百遍地在耳边提醒,说是做事要谨慎,小心惹怒了主子,死了也没人收尸。奴婢一开始以为她们是吓吓人而已。直到后来,别的宫里的一个姐妹,不小心把茶水洒在了主子的身上。其实根本没有烫到,但大概是那位主子受了点惊吓吧,所以,那个姐妹没能逃过去。那个时候,奴婢才知道,这宫里,主子是天,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过是地上的泥。”这话,若是到了其他人那里,萝铃恐怕是非死不可的。但潋绡对这些并不会在意,萝铃自然也清楚,这才敢大胆说出来。
“其实,这苏芳苑里,每个人都清楚,能跟在公主身边,那是福气。公主不会随便发脾气教训人,也不会一点小错就大肆责罚,只要是认真做事的,公主向来都是很宽容的。有件事,公主定是不记得了,可奴婢却是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奴婢才刚进这苏芳苑。有一天,打扫寝居的时候,不小心把桌子给撞了下,结果摆在桌上的花瓶掉到了地上。而且啊,那时候还真是巧,刚好公主回来,给撞了个正着。当时,奴婢以为自己也跟那姐妹一样,死定了呢。”说到这,萝铃突然地笑了下。
“结果啊,奴婢心吊得老高,公主却只是随意地一句‘正好看厌了,去拿个新的来换上’。奴婢愣了老半天没反应过来。”
萝铃浅笑盈盈地说着,潋绡也会时不时地露出一丝笑意。
只是那低垂的目光里,却是漠然的。
萝铃说的,她确实没有一点印象。不过,想来,真遇到那样的情况,她也不会放在心上。自小被宠着长大,怎会将这些物件放在心上。更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责罚侍女上,就为了打碎一个她一丁点心思都没放的花瓶。是真的没有那个意识。而这种淡漠,却成了下人眼里的宽容。
“公主,若是当真嫁出去,怕是无论如何也及不上在公主这边的。若是能寻个好夫家,也算是幸事,可这样的幸事,却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公主,奴婢说的是真心话,奴婢只愿一辈子服侍着公主!”
“罢了,随你吧。”潋绡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公主。”退开一步,盈盈一拜。萝铃的脸上透着明显的喜悦。
—————
突然地,“啪!”一声,门一下被推开,然后便听到锦衣的声音:“姐姐,好慢啊!”
潋绡侧了侧头,斜了他一眼,道:“催我有啥用,这得跟萝铃说。”
萝铃禁不住笑了下。
锦衣倒是没再说什么,撇了撇嘴角,只是往门上一靠。之前练剑时穿的那身装束已经换下,但却仍是一袭白色。雪色长衫,少了几分凌厉,透出一些温雅之色来。
左袖,仍是那样一朵灿然绽放的红莲。
慕氏皇族,对白色并不忌讳。在这里,黑与白是最尊贵的两种颜色。
而潋绡是喜欢看锦衣穿白色的。冷月下的一袭素白,有一种难言的魅。
事实上,大多人面前的锦衣,是不笑的。他是尊贵的大皇子,正统的嫡系血脉,离太子之位最近的人。总是略有些冷淡的神色,目光幽深,几分傲然,几分淡漠。
也只有在潋绡这里,他只是锦衣。会笑得十分开怀,像是那一片澄澈的苍色天空。
没一会,锦衣忽然又转过头来,道:“姐姐换身衣服吧。”
潋绡压根没理会他。
“姐姐!”
潋绡还是不应声。
“我去替姐姐拿。”锦衣倒是自做主张地当作潋绡答应了。
只是,潋绡还没说什么,萝铃却先叫了起来:“殿下,您哪能随便动女子的衣物啊!”
“随他去。”潋绡自然是不会有这些忌讳的。
“可是,公主,若是被人知道了,那可不太好啊。而且,只怕到时候奴婢得受责罚了。”萝铃轻皱着眉头。
潋绡却是轻笑了下,道:“只要你自己别说出去,谁能知道啊。”
萝铃只能无奈地轻叹了下。
没一会,便见锦衣捧了件衣服跑进来,薄烟般的淡青色。
潋绡只是瞥了眼,禁不住笑了下。
她不知道锦衣是不是真的喜欢白衣,可是,她知道,他是很喜欢看她穿青衣的,那种缥缈如雾的浅浅青色。
所以,看到锦衣手里的那件衣裳,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
两人从苏芳苑出来后,便往月凰宫走去。
潋绡似乎在想着什么,一直没有说话。
一直到锦衣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好一会,她才浅浅地笑了下,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萝铃……是谁的人?”
锦衣下意识地愣了下。
迟疑了下,才问道:“姐姐怎么忽然问这个?”
对于锦衣避开了这话题,潋绡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无所谓地笑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追根究底下去。
锦衣却是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若有所思,神色有些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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