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接了,是一挂荷紫的丝绦,串着刻成朱雀的脂玉下面坠着累累的银叶子。
“能另东宫这么看重的乐师,姑娘的名号确实也当得如此的殊荣,”妆师接了姥的话,她在浸湿的软巾上擦净了手,从我手中接过了这挂奢华的饰品:“这枚软玉雕件一直带在太子身上,今日送过来的时候,居然还加了丝结和坠子。看品相做工,定是从天香阁改制的。”
年幼的妆师们已经为我束上了大带,为首的年长妆师跪坐在地,为我在大带内的束带上挂了环佩。
天香阁……沉吟着,室内比平日多点了几盏的灯就晃的目光模糊。
一炷香的时辰过后,其余的女子都擎了灯盏照着,妆师捧了铜镜过来:“姑娘,还满意么?”
铜镜中站着的女子,施着宫妆,娇艳的如同倒影着湖水的水仙。我愕然了一下,然后就笑了,于是镜中的女子也就在这刹那间倾国倾城。
“妆成……”拖长了声音的唱喝声中,妆师们弓身倒行着退下,姥也遂她们退出了屋子。
“这是姑娘的琴匣。”
一位宫人捧着架漆工的长盒放在我面前:“您的琴在哪里,我替您收进去吧。”
“不必劳烦,让我自己来吧。”接了沉水檀香木的厚重琴匣,我转身走向里间的卧榻,琴,就放在床上。
漆黑中,一条狭长的影子陈横在床上,我把手伸向它的时候,徵弦突然微弱的锵然一响。
怎么,你不愿和我入宫吗?
手停在半空中,而琴也就寂然无声了。
要怎样呢,夜羽?你也认为我不该进入这乱流中吗?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插手其中了……
沉了一会儿,我还是向着它伸出了双手,在触手微凉的刹那,一层星光顺着琴身流泄而下,照亮了放在一边的琴匣上那枚银亮的花饰。
姥在门口候着,躬着身为我脱下了木屐,换上丝制的弓履。我们相对着再次行礼,这一次,她拜伏在我面前。
“姑娘走在龙尾路上的时候,不要忘了提携乐坊中的姐妹们啊……”
我看到她假发下丝丝的银色——自这时起,我的官职便大过于她了。
“多谢您的收留,”我微笑着回答,一只手抱了琴,另一只手驱起身:“托您的照顾,我会尽责的,以后还望到乐部来常走动。”
竹道上已经点起了松明,我随着宫中的妆师经过茂密的竹间,除了众人衣服摩擦的瑟瑟之外,唯一的声音是穿着木屐的姥脚步。除此之外,乐馆内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
死寂。
二重门外,照壁上栓着寄住于此的乐师的名牌,有一些名字的朱漆已经脱落了。执事用挑下了左上第四行第三目的牌子,交到姥手里,姥细心的擦拭了,承给我。
上面是朱红色的字——
堕天。
我合上双手,名牌上的红便在我掌心流动着。
这血色的名字,我带走了。
跨过门槛,平康里技乐坊外已经是夜色浓重,南曲外停着辆单驾的马车。姥牵着我的手忽然的紧了两下,我抬起头,乐馆的大门旁站着位一身随从打扮的青衣男子。
居然……你还是来了。
向他伸出手去,我微笑着←迟疑了一下,紧走几步站在车驾的脚踏旁抬起了右臂。拉着裙裾,我扶着他的手臂上车,在错身时的瞬间,他轻声说:“恭喜……你今晚很漂亮。”
目光微斜,掠过他俊美的脸颊,恍惚间的,仿佛有些湿润的细长双目也恰好迎了过来。
“大人,你果然没有食言。”躲开了他的眼神,我低着头,向着地面微笑。
前缘纠葛,当断则断。
“我说过,会来送你一程……以后兴许就不能常相见……那边琐事繁杂,望多保重。”
轿帘落下的一瞬,收回的手中多了一环温润。低头去看,居然是白色硨磲珠子串成的手珠。迟疑间,车子动了,我心里一紧,回身扑在后窗上,看见他在原地向我拱手作别,腕上的白色数珠明显的少了一圈。
长安城里一片初夏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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