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自顾自的喝着麦茶:“跟您说过的,不假吧,今天请先生先帮她上个妆试试,等到了流觞会的时候,就把全套的礼服准备好,银子下月来乐馆结帐,可以吗?”
艳装男子巧笑着说当然当然,眼睛一直还盯着我上下打量,似乎关心的重点不在这钱上。
“年纪轻轻的,您这上冻的眼光真让人不舒服。”
虽然话依旧是不好听,却也给我提了个醒——我一直都没在意过自己的表情,但是现在已经落住于乐馆中做了伎乐,还是顶了一张随时了断人性命的冷脸,确实会和他人格格不入。
这么想着,我就学着那些伎乐们的样子,娇羞的低下头去。兰先生见我收了戾气,却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开了。
这处宅子的后门原来也通连着东市里的一处专售妆容花鈿的门面,光是上好的脂粉就积存了几十种。在细心的为我试过各种的粉、胭脂、青黛、鹅黄后,兰先生终于选定了一种称为“荷粉”的妆容,又化开了油头子盘了发,一根一根的插上了坠着岫玉的银钗。一并的又量了我的身形,说是得扯几匹衣料,到了流觞会的当日便上门来交付。
微微闭上双目,我一直这样端坐着,任由这妆师在我身上不断的添加着东西,而心里却回到了那个晚上。
那一夜,大雨倾盆。
一片密集的雨声中,风已经在那间密室里消散了,出剑的手轻轻合拢,突出的剑气便收回了指缝中。
“……你……很快……”老者微笑,依然正坐在太师椅上,只是苍白的脸上没有胡须,而且声音也是如老媪一样——他是宫中的宦侍。
任务已经处理完毕,我转身,却听到了一句心惊的话语:“我以为我……看错……因为你的脸,很像你母亲……”
瞬间,那些听闻中的碎片散落一地,我不敢相信的回头,能说话的灵魂却已经要离开自己的躯体了。
“……去太极宫。”
这是我从老者嘴里听到的最后话语,随着话音在空气中消失,血液便迫不及待的从他粗胖的脖子上倾下,染红了一片的错愕。
我得知自己身世的两个可能,一处在某处深山的遍地尸骨中;另一个,却是在夜夜灯火映天的太极宫。
“……好了,睁开眼睛自己瞧瞧吧!”耳边一声轻唤,我睁开眼,对面那张被擦拭的明亮的大镜中坐着一位女子,我看着她,她也正瞧着我,金钗别住的乌鬓如云,笋颈上一张薄施脂粉的脸,浅粉色的柔唇微启,淡然的微笑着,美丽的好似天人一般。
母亲……也是这样的么……
我该相信谁……一直对此闭口不提的老师还是那位被我送上黄泉的内宦?
罢了,一切早晚都会寻着踪迹的,这也正是我来长安的目的之一。
另外的那件事情,就是找出来那下令诛杀老师的上位者。
即使是当今的天子,我也要杀了他。
镜中女子柔媚的脸忽然露出了一霎阴冷,我心中因此忽然一动,回眸一笑:“先生,您的妆术经常用各种花儿来做型吧?”
“您不觉得吗,我看到美丽的妹妹们,就会把她们想象成一种花儿……”兰先生的小指在我脸上轻轻的擦过,神情间有一霎那的恍惚。
我知道我不会看错的,虽然这颜色、服饰统统都不一样,但是可以确定,那个在月色下飞舞的精灵就是一朵花,而这位妆师他……
是闇部中的一员吗?
“只可惜这好点子和见不得人的闲话一样纸里包不住火——宫里入冬才时兴起来的风头已经被其他的妆师都学了去,现在遍地都能看见做出花型的那些贵妇,恶俗的要死……”
兰先生撇了嘴角轻啐了一口。我的心也跟着他这样说沉了下来——原来这是长安新兴的风尚,看来是我多虑了。
“但是只有您才能体会到花和花之间不同的独到吧……”姥在一旁放下了茶碗,揽了裙带站起身来:“荀姑娘,你去将准备的衣服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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