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非池中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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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桩上绑了绫罗的马厮顺着街边排出好远,柱子间还垂着篾编的帘子,光鲜的就像是特意建成庇荫的长廊,将本来宽阔的街占去了一半。另一半的街旁种植了应景的花树,此时正值金桂飘香,一字排开的诗板竖在芬芳的翠色之中,上题满了文人骚客的词句,写的雅致独到的诗词前聚了不少人持笔抄录,更有着彩衣的歌姬们击掌念唱着,声音婉转妩媚,似乎都浸透了那桂花散漫的香气。

原来这飘了满城的桂香就是从这里泼散开的——平康里北曲,与南曲只隔了几条街,却与清素淡雅的南曲迥然不同,刻意彰显着奢靡华美的气派。

洛云坊的门口搭了台子,上面一位舞姬身挂彩铃璎珞,将乌鬓梳理的如同造像中的菩萨,正单脚踩了倒扣过来的碗底,扭了柔软的腰肢随了欢快的曲子回旋着,引的围观的人们一片喝彩。我又看了那女子一刻,感觉她即使是再灵动乖巧,举手投足与月染相比也终究是生硬滞涩,更赶不及月染十分之一的美艳。

月染就像是空中的明月,与她单纯的美丽相比,那些伪饰娇媚的女子就如细小的星辰,会完全隐没在她的辉光中。

“……快看,还挺有姿色的。”

“看穿戴可不像吃不饱的人家,怎么孱弱成这样……”

“许是来劝男人回去的……小脸白长的算顺眼,你们瞧那一脸哭丧样子,谁倒了霉娶这样的女人,还不如出来快活,一点喜气都没有。”

几乎被压在乐声之下的。是口气轻慢地窃窃私语,几个浑身香气逼人的艳妆女子正在我身后指点品评着——诚如她们所说,身量纤细的我在这些丰腴地女人中。就像是长在芍药中的芦苇。

我只是黑暗,毫无光彩地夜之魅影。

轻叹了口气。我将手中的一贯钱丢到捧了双手谄笑的绿巾小子手中:“有劳了。”

“是是,”那小子立刻将钱揣入怀中收了,腰弯的都要和地面平直,连连拱手:“贵人里面请,小的这就给您安排去。”

提了裙摆mailto:.@@@

@@@.我侧身从他推开一缝地侧门走了进去,随即便被淹没在一片更嘈杂的混乱中。

南曲也有舞姬的教坊,虽然比伎乐馆要热闹,却也是深宅高墙的艺馆,礼法严格。而洛云坊更像是我撇见过的西市中胡人的酒肆,整个院子里都铺了可以供人席地而坐的锦毯,其上高搭了遮阳的彩棚,一条条低案上摆满了酒食,围着中心的台子。身着各色彩衣地女子们就靠在来此消遣的男人肩上。娇声调笑着劝酒,又用指头捏了切的极细地脍送到客人的口边喂着。堆绢地台子上正在演傩戏,带着面具地几名舞姬踩了拍子。蜻蜓点水一般绕着台字旋转,旋花乱舞。羯鼓敲的震天动地。

夜羽烦乱地震鸣。我侧目,从一对对男女身后走过去。一个吃到半醉的男人反身。红着一双眼睛伸出手来捉我赤着的脚,我轻轻的跃起,然后从他的手背上踩了过去,高亢的羌笛和众人的嬉闹将一声惨叫淹没的无人觉察。

越过了喧嚣的舞场,便是一处处分割出的小院落,有牵着手的男女站在门口。女子笑的谄媚,男人钩了那女子的下颌,眼睛却瞟着我。女人见了,伸出点着艳红蔻丹的双手将那男人的脸强扭过去,又转过脸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别过头去快步离开,那些登徒子的玩味目光让我如芒刺在背——我也许永远都无法和这城中的美人一样,可以坦然的接受那些黏腻的目光。

又穿过了几处院落后,前面的乐音也隐不可闻了,引路的绿巾男子走出了十几步远,站在一处院落外微躬身,袖子遮挡的手指向内指了一下,我点头,他便小步倒退着走开了。

我抬头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看着悬在头上的锦幔——那些橘梗的花纹不是绣制而成,而是粗浅的沾了颜色描绘上去的,经了这一夏的雨,已然有些褪色,倦倦的随风飘荡着。

提气,跑。

毫无声息的脚步化为木屐踏在地面的咔咔声,我快速的奔向那扇紧闭的院门,丝绦飞舞中,我伸出手臂,大力的去推那门,收在怀中的手也握住了一直藏在胸前的短剑。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碰触到那腐朽的木门时,门突然的被从内拉开了,一道劲风中扑面袭来,我眼前一暗,脖子便被门里伸出的一只大手狠狠的卡住,整个人都从地上拖了起来,手中的短讲间便被夺了过去。

“下马!”

有人闷声低吼,跟着便是天旋地转的一个背摔。完全没有卸开力道,我直直的就被丢在了地上,耳中只听见自己的背和地面碰撞时发出的闷响,夹杂了珠钗折断的碎音,随即眼前一团漆黑。

从发间甩落的珠子在地上弹跳远了,蜷缩在黑暗中,我一动不动的抱紧了自己的身子眼前一片飞速爆裂的金星——幸好存了一口气,剧烈的震荡让我有许久才恢复了呼吸,憋的胸口烧灼一般的剧痛。

凝了寒意的软剑再度出鞘,六柄锋芒都指向我的心脏。

会用披风将敌人的眼目盖住,然后绑缚或者扑杀,这果然是北人刀客们惯用的手法。

“怎么回事!”

有人在屋里问,我听见门打开的声音,隔着厚重的粗布披风,模糊的看见有两个人走过来站在我身边。其中一个人躬身,想要掀开盖在我脸上的披风,却仿佛吃了一惊般的倒退了一步。

来不急细想,我感觉身子一轻,已经被人拦腰抱了起来,双手也让另外一人扭着反制在了身后,就在包在黑暗中的我被提着走过那个人的时候,我忽然从都是尘埃的披风中嗅到了一缕淡雅的檀香。

“只是个姑娘家的,居然不知道轻一点!”那人再度开口,语气中没了方才的警醒,却夹杂了份紧张:“快看看是不是昏过去了?”

这声音……没错,是那个叫做千乘的男人。

他的家奴提着我的手松了松,我被放入一个人的怀中小心的抱入了屋里,有人将杯盏什么的从桌子上推了下去,然后将我放在桌上,盖在脸上的披风也被揭开了。紧紧的闭着眼睛,我尽力的效仿那些娇弱的女人昏厥时的样子,如同枯萎在阴影下的花儿,毫无生气一动不动的躺着。

“水!快拿来!”千乘的声音很着急,我略安心——他终于没有疑我,刚这样想着,就听见噗的一声,脸上顿时笼了一阵冰凉的水雾。

他、他居然……

斩玉刀差点就脱手飞了出去,我在暴怒之中睁开了眼——相貌如同璃光一般的男人端着水碗站在我面前,一个收不住,再度将口中含着的水喷了我满脸。

“你在做什么?”怒极,我挥手就推了过去,那千乘避也不避,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我一掌。动作挣的大了,我立刻感觉胸口一阵淤堵,咳了声,却震的背上一阵刺痛,整个肩胛都生生的疼起来,一时间冷汗都滴了下来。

属再强,身子也是人,完全没有防御的直接被摔在地上,即使是我,都险些被那一摔折断了肋骨。

“疼……”叫了一声,我咬住了嘴唇。

“不要动,”千乘扶着我,又转过头去:“快去请医馆的大夫!”

门外的人犹豫了下,低声道:“主子,您小心,她是带着刀来的。”

千乘看我,神情夹杂了些许的怒意,我等着他的责骂,却不料听见他说出了这样的话:“快去,我不能让弟弟的女人受伤!”

弟弟的……女人?罢、罢……我本来也是想借一下这个名头的,恰好他真的就这样想了——混乱的哭笑不得,我强忍了想要再挥他一掌的冲动,露出惊惧悲伤的表情。

“不要伤了璃光……我不许你伤他……”

千乘一怔,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怎么会?”

“你到底是谁?”

男子看着瑟瑟发抖的我,忽然的笑了起来:“我是千乘啊,璃光的兄长,粟末的首领。”

什么!

我呆住了——这位亲切甚至有些无礼散漫的男子,居然就是大唐一直为之头痛的粟末一族最高的统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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