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伶儿的时候,急速旋舞的风将斩玉刀的碎屑刺入了她的眼珠,连同眼睑一起被切出了约有二寸长的伤口。被从水中拉出来的我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对一个孩子做出了如此残忍的事情。直到姥注意到摔在一旁的伶儿,将她扶起擦去脸颊上鲜血的时候,她才凄厉的哭叫出声。
整个白天,我一直等在门口,直到夕阳将天空染出了一层暮紫的时候,才看到婢子背着伶儿走回来,赶忙跨出去想要接了她下来,婢子吃了一惊,连连的说不必,执意请我回去,我只好空着两只手跟在后面回了乐馆。
即使是寻访遍了长安城中所有的医馆,伶儿的左眼还是没有保住。
“医师说查寻不出缘由,像是利刃所伤,可世间却罕有如此细薄的兵器,幸好没有再深入脑中,但是这只眼睛当场就已经瞎了。”婢子背着伶儿,小声的说着。整个过程之中,我只扫了一眼伶儿,她侧着头瘫在婢子背上,缠着渗血的布带盖着半个脸,另一只眼睛一动不动的呆呆的瞪着,既没有看我,也没有看任何东西。
止步在下人们住的偏厢门口,婢子对我微点了头行礼之后就背着伶儿走进去了,我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回自己落住的方向。未及几步就看到上次偷盗我财物的那位乐伎笼了手立在竹林间,她见我过来,隔着数十尺就躬身施礼:“代师范,您、您没事吧……”
“劳烦您挂念了,在下只是踩空了跌入水中而已,请您不必担心。”我也对她行礼,她却站着不走,仿佛有什么话要说。踌躇了一下,走过来跟在我身后。
“那丫头如何了……您别笑我,虽然上次的事情打了她,但是我已经知道错都在我,所以现在心里对她没有任何恨意,知道她出了事情,反而非常惦念……”
“她……还好。网.手机站..”
“真的吗。可是我看见脸上流了这么多血,那边的眼睛……”
心一直紧紧的揪着,夜羽一再的用温存的音色来安慰着我,但是被提及这件事的时候,我却发觉自己很难吐出那两个字。努力了许久。我站住了脚步回过头去,在女人急切地目光注视下,轻声回答:“瞎了。”
女人掩口,泪水扑嗦嗦的就掉在了袖子上。
“这可怎么是好啊,她还这么小。没了一只眼睛,这辈子不就完了吗!”
这些字像是一根一根的锐刺,扎入我心中。
我曾经数度去伤害……不。诚实的说,是去灭绝毫无抵抗能力的人们。将死强加于明明可以活下去,明明能够见到明日朝阳的他们身上,将他们的曾经存在过地人生践踏成废墟……这就是属的职责,从踏入这血池地狱的那天起,我就以为自己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但是累积的回忆比我想象地还要黑暗万倍,沉痛到我一直无法正视,每次都必须封闭自己的内心才可以面对。
将自己当作利刃的我。尽力不动心,尽力不哭泣,尽力遗忘每一次自己做过的事情,犯下的重罪。毫无感情地送必死的人们上路……
却挣脱不了内心的魔障。
我看地到已经离世,却被怨恨悲伤缠绕。停留在这阳间的亡魂,这件事只对璃光坦白过。在他的面前。我剥开了自己的伤,想用鲜血淋漓的自己断绝他意图亲近的念头。可每一次他都会忍耐下我的决绝,更加心疼这样无可救药的我,甚至夹在我和太子中间,保护着我用借口掩饰地以杀人为业的事实。一路看文学网
璃光……耀眼到能融化我因为长久停滞在黑暗中,身上凝结的霜雪的温柔男子,用隐忍却毫不动摇的坚持,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给我温存。
璃光。
我……好想……我好想见您……可是……我很害怕,我害怕即使是无心,也随时能将人伤到有性命危险的自己……
黯然神伤,这样想着,我地眼眶中就储满了酸胀的沉重。“您也别太伤心了,”追随在我身边的女人擦着眼泪劝慰我,又从怀中摸了半天,取出一个包裹交到我手中:“这些是我这半年攒下的,是归还您的,剩下的部分我……”
隔着绸子,我摸到袋子里是盘成了串的钱,掂着重量估算不足换回一匣子苏荷香,但这已经是她的全部了。我没有打开,又将它放回了女人怀里,微笑:“我这边正忙乱着,就劳烦您先替我收着,等我手头吃紧,再找您要吧。”
说着话,就已经到了我的院子旁边,隔着院门就听见里面的水声——执事们正用网子在池底捞掉下去的东西。姥居然也在,她搬了卧榻坐在门边,目不斜瞬的注视浑浊不堪的湖水。
回身向千恩万谢的乐伎拜别,我提起裙裾刚要迈步,身后的女人突然呀了一声。
“您的腿!”
我低下头,看见自己木屐之上,裸露在外的皮肤留着明显的淤青。提起裙裾,我发觉这淤青看上去诡异非常,从我这个角度乍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咬过的牙印。因为经常见到这种小伤,我也就没在意,抬起头来,却见她面色青的吓人,瞪着眼睛。
“这、这是什么呀!您这是……代师范您腿上的这是什么啊!”
不明所以的再度提起裙裾,我微抬起腿,立时被看到的东西惊呆了——就在我脚踝的地方,淤青明显的形成了两环细小的手印,连指缝、关节和手掌都清清楚楚。
男人们突然大声喊了起来,我愣愣的背向他们站着,夜羽毫无预兆的惊喝了一声,我突然就猜到了他们从池子中除了能找到我的金饰之外,还可能捞出的东西是什么。
犹豫只用了斯须,我立时转身跑了进去,此刻姥已经从卧榻上站了起来,我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双腿,自己脚上的木屐带子发出干燥的声音崩开摔在一旁,生生的将她又拽的坐了回去。
姥全身都在颤抖,身子僵直到险些倾倒。她挣了几下想要冲过去,一脚踹在我腰上,用力之大痛到我皱眉,索性她立时明白过来,扶着我的肩膀坐了回去,呼吸却喘的乱成一团。
“大人,这湖里居然沉着个小孩的骷……”
“知道了,”我转头厉声何止:“这种东西会吓坏大家,快丢出去……不,先找个背荫的地方安置下,之后立刻去请凶肆的人来殓了。”
抓着我肩膀的手不断的在用力,我感觉肩头的皮肤已经被姥的指甲刺破了。抬手握住她颤抖的双手,姥的掌心凝冷的就像是死去的尸首。
我扬起头,见她还望着那个方向,立刻起身用自己的身子将那本不该被从池中取出的东西隔开。执事们不敢怠慢,赶忙将那东西带出去,当他们从我身后走过的时候,被我按在原处的女人喉咙中一阵压抑的呜咽。
索性这不祥的声音被更尖利的一声惊叫盖了过去——还站在门口的那个乐伎看清了他们拿着的是什么,惊慌失措之下捂着脸退后,最终摔倒在竹道下。
转身,我踢开了还吊在脚上的另一只木屐甩过去,飞出的木屐啪的一声打女人身旁的竹子上,震下来一片飘摇的竹叶,将她的尖叫堵回了口中。
“您这样成何体统,还不快起来!”叱责着她,我向也愣住的执事们示意,让他们快些离开,又放缓了语气道:“乐馆的湖地势低洼,从外面会随着雨水涨进来什么也不奇怪,即使淘井挖地三尺都能撅出些什么来。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您这样叫嚷的,让其他姑娘们听见,还以为挖出金山了。”
因为我最后的话语里带了嬉笑的意思,乐伎虽然惊魂未定,却也挤出了笑脸,讪讪的拜了后逃也似的走了。
姥与我对视良久,我看着她眼底烧灼到血脉都会为之枯竭的烈焰慢慢熄灭,最后终于被往常那高贵冷傲的紫色替代,回复了平静。
“您知道?”
我退后一步,跪倒叩首:“是的,是兰……是天香夫人告诉在下的。”
“天香?”姥的眉头凝结许久才舒缓开,她苦笑一声,轻声说:“不是活人不让死人安生,是死人不肯放过活人啊……”
“姥……”
“求您……谢谢。”
高贵的女人哽咽着吐出的一个“求”字,将我心中翻涌而出的哀伤弥漫成一片灰暗的冷雾,我起身,轻声回答:“是,明白了,请交给在下吧,您放心……之后在下依然会忘却一切,当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
“什么都没发生过。”她说,原本持重悠扬的声音苍老的如同老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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