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二年十月十四日上午十时正,利衡长安总部一号会议室。
天色微阴,云层完全遮住了太阳,这是一个阴天。
钱老正在董事长办公室的沙发上闭目养神,他看上去精神很不好。总裁办主任安仪蹑手蹑脚地对他说道:“董事长,人都到齐了,金总和叶总就在门外等您,您看是不是现在开始?”
钱老似乎很疲弱的应承道:“安主任,请给我再泡杯茶吧,要浓点。”又用右手揉揉太阳穴,闭着苍老的眼睛说道,“你还去给我找条热毛巾来。”
安仪是个非常职业化的女性,三十五岁的年纪,工作风格麻利。只见她一转身就利索的准备好了这一切,钱老接过毛巾,展开盖在脸上,用双手轻捂了一会儿,尤其在眼睛周围揉擦几下,又将毛巾搓擦着手,递给安仪,端起杯子站了起来,迈步就走向会议室。
安仪惊讶的发现钱老居然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似乎恢复了勃勃的精神。
钱老在总裁金匡宁和叶子亨副总裁的陪同下走进会议室。
所有的人立刻全部站起来对着钱老行注目礼,钱老微笑着回看着大家,稳步走到会议桌前那张显著的意大利皮椅上,转身将正面对着这些集团下属公司总经理和总部部门经理以上职务的人们,精神矍铄的语音沉浑地说道:“好好,好!都来了,大家坐,大家坐!”说罢,用双手示意大家坐下。
才刚坐下,利衡药业的副总经理段平春就大声说道:“大家瞧瞧,看董事长的气色多棒!简直就是龙马精神,风采依旧,江山不改嘛!真不知道那些个谣言是谁在瞎传!这下你们可以放二十四个心了!呵呵,董事长,呆会儿,我可要多敬您两杯!”
段平春的话顿时引来大家对钱老的集体扫描和互相的耳语。钱老微微笑的看着大家,也玩笑似的说道:“哈哈,等下我可是只能喝饮料了,我的私人医生可反复交代绝对禁烟禁酒,恐怕你们今天只能另外找整蛊对象了!我看,金总裁应该可以应付你们一两个不成问题,是不是,匡宁?”
整个会议室立刻爆出一阵笑声,严肃沉闷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龙镔坐在会议室里最不起眼的角落,也跟着脸上显出仿佛开心的笑容。
金匡宁总裁等大家的笑声平息下来后,就形容正色说道:“今天我们开个集团高层会议,这只是一个关于集团经营情况的碰头会议,人都到齐了,董事长对这个会议比较重视,特地从香港赶过来对我们进行督导。大家也都清楚,最近我们集团内部流传一种关于董事长健康状况的谣言,现在大家都已经亲眼见到了董事长,我们秉着暂不予追究的原则希望那些没有半点根据的话就到此为止,并且大家作为利衡的高级职员有责任和义务在集团内部予以澄清,如果谁还变相散布这种没根没据谣言的话,一经查出,绝不宽贷!”
金总今天说话格外严肃,完全没有往常的宽厚之感,全体与会人员互相对视一眼,会议室里除了金总裁的话音外,鸦雀无声。
金总接着说道:“下面请集团各企业如实通报一下基本情况,汇报顺序不变,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要谈绝密型的资料,主要说说目前的企业发展情况及综合性问题。先请利衡服饰说说。”
利衡服饰老总是个香港女人,名字叫李于芝兰,龙镔从这位女老总略带闪烁的隐晦言词就可以知道,利衡服饰并不乐观,行业间过大的竞争压力已经极度压缩了利润空间,纺织行业群雄逐鹿,使得利衡服饰被迫走上平庸化经营之路,看来利衡服饰的确得重重打个感叹号!
利衡经贸老总卢家明则神采飞扬,详述了他所领导的利衡地产和利衡投资两个子企业的累累硕果,却对出现严重亏损的利衡商厦一笔带过。他的口才很好,将利衡经贸的团结和繁荣业绩描写得情景交融,获得了大家比较有反应的掌声表扬。叶子亨及时的插嘴进行称赞。
这个人必是叶子亨的铁杆拥戴者!龙镔暗道。
利衡化工是主要生产化妆用品的公司,老总就是集团副总裁波特利先生兼任,他的汇报十分稳重平和,主要内容就是产品目前销路在国外显然优于国内与港澳台,并表示将加强新产品的研发力度,加强广告投入。这个外国人一向没有什么多余表情。
利衡建材、利衡药业、利衡电子的汇报大同小异。
轮到利衡机械重工了,老总是祝本同,他明确表示公司在立体车库的项目上完全遭至失败,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一块鸡肋,他建议集团通过他的放弃方案。
最后就是到了钱毓慧的利衡鞋业。利衡鞋业的困境是人所尽知的,所有的人全部将视线投射到她的脸上,与其说是在等待她的汇报,还不如说是在等待她的解释说辞。
钱老的神情变得极为严肃,非常严肃,从眼睛到面部表情,无不散发出责备的意味。有几个人为她开始惴惴不安。
钱毓慧的语气比较自责,神情开始黯然,她在详述了鞋业的诸般困境之后如是说道:“这一切的原因全部是由于我的无能,所以我一是恳请集团对我的管理能力进行重新评估考核,二是恳请集团人事部加强对鞋业的人力资源调配,三是要求鞋业进行全面审计调查整顿。我说完了,谢谢!”
钱毓慧坐下后,强忍的眼泪终于簌簌滑下,她明明满心委屈却又只得自己一个人将所有的经营责任全部扛起,将所有的罪责全部包在自己头上,她希望可以借助今天的这个会议来引起高层对鞋业的注意,改变高层对鞋业漠视的局面。
所有的人全部齐唰唰的注视着钱老,这是他的产业,这是他的女儿!钱老会怎么说呢?
钱老揭开茶杯,总裁办主任安仪马上利索地给他添满水。钱老用目光对金总示意了一下。
金总立刻会意,说道:“下面请国际总部总裁曾副董事长说说香港的情况。”
曾海长身为副董事长却兼任国际总部总裁其实他的担子比任何人都重,他可以说是主管着利衡集团的喉舌,国际总部是集团至为重要的中转站,它的渠道通畅与否直接关联着集团企业运营发展。可他更是有苦说不出。他是钱老一手栽培出来的子弟兵,但他已经明显对国际总部的管理变得力不从心,可钱老就是不让他退,理由很简单,他最为熟悉利衡的那些老客户。
钱老早在移交总裁职位前就已经将大部分经济实体转移到了大陆内地,充分利用大陆的政策优势和人力成本优势获得长足发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国际总部就是集团总部对香港的一个派出机构。
叶子亨知道曾海长的汇报里有多少水分,他一个劲的暗笑,私下里盘计着他的如意算盘,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不出意外,最多只需一年,董事长兼总裁的位置非他莫属!
钱老带着那副用了二十来年的老花眼镜,举杯喝水,他那双内敛精华的眼睛透过金眼镜框,透过杯沿,似在专著的注视某个人,又似在巡视着所有人,透过这些环坐在超长会议桌的这些利衡高贵人物的头颅,和正进行同样模式运行的龙镔的眼神碰撞在一起,激闪一下,迅速移开,最后定格在他那最有能力的女婿叶子亨脸上。
钱老放下杯子,脸上出现了大家无比熟悉的平和的微笑,说道:“子亨,你说说看,对集团当前的发展,你说说你自己的想法。”
叶子亨非常惊异于听到泰山大人今天居然当着众位实权人物的面叫自己作“子亨”,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这可是值得深思、值得回味、值得庆祝、值得感动的大事!莫非这老东西老顽固老不死的有了……深意?!
叶子亨立刻本能的端正腰子,挺直身子,一改刚刚对曾海长略带轻视的面部肌肉组合,他的五官距离配置登时呈出诚恳、挚切和深思的表情形象,刚开口说话:“董事长,总裁,还有各位同事,我身为…”
就在这时,突然从阴暗的云层天际惊现一道极亮的闪电,正好对着窗子坐着的几个人清晰地看到这道闪电宛若一条游龙从天际垂下来,正好击打在总部大坪前的三根分别悬挂着国旗、香港特区区旗和利衡标志旗的旗杆上,旗杆上顿时金光闪烁!紧跟着一声无比巨大的炸雷响彻天宇!震得所有的玻璃哐哐乱动。
有一两个正好端起杯子准备喝茶人被这个霹雳惊吓得将茶水泼的到处都是,绝大部分人都向外本能反应地望去,利衡药业的副总经理段平春站起身子向下一看,略带些惊恐叫道:“妈的!出鬼了!我们利衡的标志旗起火了!!”
钱老、薛总立刻不约而同的在脑海里浮现四个大字“天象示警”!
龙镔闻言站起身透过人头的缝隙看到这一幕场景,马上走到薛总耳边低声道:“薛总,马上换旗,制止传谣!”
薛总立时省悟过来,出声喝止大家:“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身份?坐下!”
这些个高级主管也发觉自己没有什么规矩了,马上原样坐好,但是所有的人心里都弥散着诡异神秘的疑惑!不过没有人敢出声。
薛总立刻招呼总裁办主任安仪过来,低声吩咐一番。安仪匆匆出去办事去了。
搞心理训导是薛总的强项,在这个非常时刻他不需要得到钱老和金总的发言许可,薛总用手指重重敲打两下会议桌,语气很是严厉:“段平春,你整日嬉皮笑脸也就罢了,你脑袋里面乱七八糟想的是什么?你这样瞎说还得了?!你出去,想清楚了再进来对大家道歉!”
段平春意识到自己犯了严重过错,这是不可饶恕的过错!他满是歉疚,老实的站起来,对着钱老,对着金总,对着所有在座的人员深深鞠了一躬,低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就拉开门出去反思了。
薛总绝不能再让集团里传播这种彻底动摇军心的谣言,他至少要争取控制在这个小范围内!否则局面就会对长安计划更加不利!他站起来,严厉的扫视四周,非常严肃的道:“天上打个雷,闪个电,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是不是第一次看见打雷闪电?值得你们这样?这旗杆不过就象是一个避雷针嘛,把天上的闪电引了下来而已!今天纯粹是个意外,我希望大家不要四处外传,如果我调查发现有什么不利于集团的坊间流言的话,一定追查到底,对流言的制造者传播者一律开除!”
说罢,用眼睛依次扫视大家,最后停在金总和几位副总裁脸上,请示的问道:“金总裁、叶副总裁、钱(同华)副总裁、毓慧还有波特利先生,你们看如何?”
叶子亨眉毛微微向上一跳,立刻接过话头以很坚定的语气说道:“我赞同薛副总裁的提议,这种人根本就是败类,完全不配成为利衡的职员!我看这个段平春就是需要最先处理的一个人!”
好家伙,真会抓住一切时机排除异己!段平春可是利衡药业的顶梁大将,堂堂药理学的博士,天不怕地不怕,是薛总从某科研院所专门高薪挖角搞到手的,对药业的贡献多多,平生也只服钱老和薛总。龙镔暗地冷笑,手段未免太张扬了点吧,钱老、金总能答应?!
药业公司的老总伍三奎早就有点厌恶段平春的个性,也及时加火添油道:“段副总是得有人治治他了,要不然大家学起样来,整个管理体系就瘫痪了。”
这时波特利先生出口说道:“我看段平春副总也道歉了,况且他这是无心之失,就不要追究了,他可是药业公司里非常重要的技术人才。”
金总看了一眼钱老,钱老依旧没有表情,金总又望向薛总,薛总沉着说:“我同意波特利先生的意见。”
金总有了底,就对着所有的人说道:“对于药业公司副总经理段平春先生今天发生的的事情,我们出于他是无心之错的考虑,暂时不予管理处罚,但是郑重向在座诸位申明,如果今后调查到诸位所管辖的部门里有任何不利集团声誉,破坏利衡企业形象的流言蜚语流传,那么不但要坚决开除其传播者,而且其部门主管也难辞其咎!”
金总侧转身子并将眼神投向身边的钱老,道:“现在请我们利衡集团钱正生董事长给我们训话。”
所有的人立时将腰杆再度拉直,齐唰唰的看向钱老——这颗利衡的太阳,虽然已经日暮黄昏。
钱老微笑着,钱老的微笑仿佛是煦日的阳光温暖的熏在在座的所有人身上,钱老环视一圈,看着这些利衡当前的骨架,探测着他们或真诚、或阴郁、或内疚、或得意、或有心、或无意的诸般心声,钱老视线的每一次停留、每一次扫描都在这些人心里撩起一丝波澜,然而每个人都没有将内心所想所感表呈于脸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千篇一律的神圣仰慕服从崇拜的表情。
除了龙镔是一副深思走神的模样外。
钱老开口却是令众人奇怪的话:“安主任,请你把段副总叫进来吧!”
段平春一脸愧疚神色走进来,对着钱老低头鞠躬,道:“董事长,对不起,我给您丢脸了!”
钱老呵呵一笑,向段平春招手并道:“平春啊,年轻人心直口快是件好事,可是说话的场合得有顾忌,得分个彼此,是不是?好了,没事了,回座位上去坐吧。”
钱老端起茶杯略抿一下,放下杯子,脸上浮起慈祥的笑容,似乎每一条皱纹里,每一个褶皱里都写满欣慰、写满平静、写满感谢,钱老的声音苍老而又带着漏*点,在普通话中又夹杂着几句标准的香港白话,利衡集团里凡是听过钱老讲话的人都知道,钱老的话不仅是训导,而且是一种心的交流,灵魂的感染,听钱老训话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钱老很开朗的说道:“看到你们的身体精神状态这么好,我实在很高兴。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们是利衡这具躯体上的主要器官,利衡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才充满生机活力,才能获得如此蓬勃的发展,利衡的现在和将来全部依赖于你们对员工的正确管理引导,依赖于你们的诚心付出,可以这样说,没有你们就没有利衡,我作为利衡的董事长在此向你们致谢了!”
钱老站起来,对着大家鞠躬。
慌得很大部分人忙不迭的站起来,他们可不敢坐着受董事长的大礼,有几个人甚至参差不齐的对钱老回礼,当然也有欲起不起的。
场面上顿时有些混乱,失去先前的古板刻意,大家表情也开始出现略有差异的特色。
钱老示意大家坐下,钱老神情很是专注,他郑重中带点幽默的说道:“你们也许很奇怪,我钱老头子怎么今天学起了鞠躬弯腰的那套?呵呵,坦率的告诉你们,我可不喜欢日本人那动不动就90度弯曲的身体语言表达姿势,他们不管是对朋友还是敌人,不管是要感谢你还是要算计你,全都来这套,他们的鞠躬不代表任何内心真实想法,假得很。我钱正生不同,我只对我的朋友和令我肃然起敬的杰出人士,我只在我无以表达内心的感动、感谢和真诚的敬意的时候,我才会这么做,你们都是利衡的老员工了,你们回忆一下就知道我把这个礼节看得很重。”
“只有人才才是利衡真正的根本。在我的心目中,你们是利衡的根本,所以我唯有如此才能对你们表示我的敬意!”钱老边说边观察着这些人的神情,接着说道,“可惜今天我只能表示我的精神诚意,暂时还不能表示我的物质诚意,要不等下我来敬大家三杯酒如何?平春,(钱老将视线对向刚刚涉嫌制造谣言的段平春)你刚才不是说要和我喝酒吗?你说怎么样?”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开心的哄笑,段平春面红耳赤,嗫嚅着,谁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大家的情绪完全放松了。
金总有些紧张地插嘴说道:“董事长,您可得戒烟戒酒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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