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警队值班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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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沟公安分局巡警大队充满紧张气氛，协警几乎全军出动，列队四排，整装待发。一辆三菱越野在前，跟着两辆金杯警车和几辆“湘江”三轮摩托，均已发动。

周家华大踏步走进办公室，看到第二分队的队长黄金良蹲在保险柜前，“咵啦咵啦”，一把一把取出82式9mm冲锋枪放在桌上：“下一个！快点！”有持枪资格的骨干队员依次上前领了武器，迅速归队。

“黄队长，今晚又搞突击行动？”周家华诧异地问。

黄金良没抬头，嘣了一句：“搞什么行动？！搞行动还要这么多枪吗？”

巡警队的“搞行动”，通常是指大范围搜查出租房、发廊，抓一些无证外来人员、**女、吸毒者回来，然后让他们的关系人来“赎”。周家华当然知道搞行动用不着这般大动干戈，只是以他的经验，除了搞行动之外，巡警队很少如此兴师动众。

一个站在黄队长身后等着发枪的队员告诉他：“碧贵源里面有两个人持枪抢劫，打死三个人跑到山上去了。”

“特警队呢？怎么会轮到我们出警？”周家华又问。

黄队长“渧哩箜隆”快速锁上保险柜，站起来一边向外疾走，一边没好气地说：“特警队？特警队早就去了！都像我们这样还搞个屁啊？！”

周家华知道他的脾气，笑了一下，转到隔壁的值勤室。刘涛正隔着玻璃门喝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光头男：“老实点，你MDB，再‘搞搞阵’我揍死你！”

“干嘛的这个？”周家华问。

“‘带小姐’的。”刘涛回头看到周家华，笑了，“你又去哪里了？扩你不回电话？”

“我在一个老乡那里有点事，一收到你的传呼就立马赶回来了。”

“你再不回我就要打电话给褚主任了——让他回来值班。”刘涛把警棍放在桌上，说，“他们都出去，就留我一个人怎么搞啊？”

“你就知道抓我顶死，怎么不叫文建辉回来？”

“我扩过了，他去他马子那里了啦。”

“我靠！去马子那里就大啊？我就没马子吗？”周家华笑说。

刘涛也笑：“人家都快奉子成婚了，你那算什么啊？”

周家华自知理亏，笑而不语，坐到接警台前。他右边是拘留室的隔墙，墙壁中间被打通，装上厚玻璃，几乎占了整堵墙一半的面积。室内日夜通明，透过玻璃可以观察拘留室内的大部分场景。由于龙口的治安环境特殊，拘留室常年客满，有的旅客在法律上无法定性——比如无证外来人口，本应叫作“临时扣押者”，为了方便起见，大家一律称之为“人犯”。

周家华伏在桌子上扫视室内，发现比昨天少了几个“熟人”，添了几张新面孔，有蹲着的有坐着的，一共二三十号人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拘留室里。

刘涛长得斯文白净，看起来绝对属于“好说话”的那种，所以很多刚来的“犯人”看到他都不怎么畏惧，有的还敢跟他耍嘴皮打哈哈。他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用圆珠笔在报纸上画画，大多是张飞武松赵子龙之类的，有时也搞点人体艺术。

今晚队里就两人留守，刘涛不敢懈怠，也不作画了，坐着和周家华说些天南海北，随时关注里外的情况。

一个进来三天还没人“赎”的**女笑个不停，笑声穿过玻璃跑进周家华的耳朵。他站起来，脸贴近玻璃往里扫描四个角落。刚被刘涛训斥过的光头蹲在最里面的墙角，嬉皮笑脸地说得正起劲。周家华敲了三下玻璃门，眉飞色舞的光头扭头看到周家华，表情瞬间转换成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低头缄口。

“是不是那个带小姐的？”刘涛放下笔问，周家华笑而不答。

“MD，那个**毛最油，一进来就在里面搞东搞西。”刘涛最讨厌“鸡头”之类的人物。

正说话间，里面又开始演小品了，笑声沸扬。

刘涛腾地一下站起来，打开玻璃门冲进去，对墙角的光头喝道：“起来！”

光头看了一眼刘涛，慢腾腾地站起来，弓着背，双手合抱胸前——显然是个老油条，知道刘涛要干什么。

果然，刘涛飞起一脚踢向光头的腹部，不料这一夺命鸳鸯腿被光头的无敌连环掌给化解掉，刘涛大怒：“你还挡？！”劈头一巴掌甩过去，打得光头呲牙咧嘴，光溜溜的头皮上顿时泛起了一片红晕。

刘涛骂了一句，快步走出来锁上门，赶紧背着玻璃揉捏自己的手掌，又气又笑：“MD，打得手痛死了。”

周家华乐了：“谁叫你自讨苦吃。”

“这种鸟人，你不打他不行。”刘涛按下饮水机的蓝色出水阀，倒了一杯冰水，喝一口说，“他们出去以后一个个都**得要死。”

周家华正要说话，对讲台里传来黄队长的声音：“值班室值班室！”

“收到，请讲！”周家华应答。

“我们等下要带十几个人犯回来，现在拘留室里面还能不能放得下？”

刘涛站起来扒在玻璃上观测了一下拘留室里边，对周家华说：“可以。”

“差不多吧。”周家华说罢，对讲台“磁啦”了一声，暂时安静了。

巡警队每次“搞行动”之后，由于人犯太多，队里实在搁不下，局里其他的部门又没有类似的场所，只好“忍痛割恨”，将一部分人犯分给下面的派出所和治保会。

零点三十分，西沟公安分局巡警队的双层白色楼房灯光通亮，热闹非凡。队员们出警归来，送交武器的，停车的，押人犯的，赶去冲凉的，一帮爷们大嗓门，阳气充盈着巡警大队。

“抓到了？”周家华和刘涛见到队友就问。

“抓个屁啊！黑麻麻的怎么抓？看都看不到，那两个**毛又是有枪的，只能等明天再去搜捕罗。”黑大个子王大明一口气喝了四杯冰水，走到空调下面吹风。

不用问也明白了，带回来的这十几个人犯是捕鱼不得改捞虾的成果。周家华拿出登记本，挨个问：

“有没有身份证？”

“没有。”

“什么名字？”

“李小军。”

“哪里人？”

“贵州。”

“因何事进来？”

“……”

“说啊！”周家华见他扭扭捏捏不说，火了。

“卖……卖白粉。”

周家华瞪他一眼，喝道：“进去！”

刘涛拉开门，将李小军一把推进拘留室，顺势对他的屁股踢了一脚。

“什么名字？”

“吴可可。”

“哪里人？”

“云南。”

“因何事进来？”

“吸毒。”

周家华放下笔，看了她几眼，问：“你多大？”

吴可可低着头拧自己的睡衣，微微扭一下腰，斜看一眼周家华，说：“十七。”

周家华摇摇头，叹口气说：“进去吧。”

吴可可不甘不愿地走向拘留室，刘涛看她一眼，似骂似惜：“MDB，这么小就吸毒？！”

当拘留室又塞进十个人以后，空间已经局促得连周家华、刘涛都觉得到了极限。还剩下四个人，周家华先登记完，打开玻璃门，看了一圈，点道：“你，你，你，你，你们四个出来。”

吴可可和另外三个女子闻令鱼贯而出，一溜站在墙边听候发遣。

周家华命令外面的四个男人犯：“你们都进去。”

忙完，一看钟，已经凌晨一点二十分了。周家华皱皱眉，问刘涛：“文建辉怎么还不回来接班？”

“我刚才又扩了他，还没回电话。”刘涛拿起自己的水杯，把工作薄放进抽屉，说，“不回来就你顶他咯，反正我要下班了——我从中午上到现在你知不知道？”

铃铃铃！铃铃铃！

周家华按下免提：“喂！你还不回来接班啊？！”

“哎呀呀！家华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边麻烦死了，一时也说不清楚——我女朋友这边搞不定啊，你帮我顶一个班，明天我顶你的好不好……”

周家华啪地按掉免提键，气呼呼地对刘涛说：“MD，我几天都没睡好了，今天还要熬通宵。”

铃铃铃！铃铃铃！

“家华啊，哎呀，真的不好意思，不要生气嘛，我明天请客好不好？你辛苦一下啦!”

“好吧好吧，谁指望你小子请客,明天你回来顶我的班就行了。”周家华无奈地说。

他打开文建辉的办公桌抽屉，翻到一包“安化绿茶”，抓了一大把出来，丢在他的不锈钢茶杯里，按下饮水机的红色出水阀，冲了满满一杯开水。

他吩咐四个女人犯坐在值班室沙发旁边的地板上，想了想，从柜子里拿出三把手铐来，让她们大娇的左手靠小娇的右手，团结一家亲，串成一个人链。然后坐下来喝茶。

嘭嘭嘭！

“干嘛？”

“阿sir，喝水。”三个人犯贴在门上可怜巴巴。

周家华打开玻璃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先放出一个，锁上门，带到办公室外的水龙头下咕隆咕隆喝了一通，依次领完三个。谁知这一来，拘留室内三十多个都要喝水。周家华没奈何，跑到楼上的宿舍找了一大脸盆，哗啦哗啦打满一盘水，放进拘留室，又丢给几个一次性纸杯，由他们自己喝去。

刚坐下没一会，嘭嘭嘭！

“干嘛？”

“阿sir，上厕所。”五个脑袋贴在门上。

拘留室内三十多号人都要上厕所。有的是真有需要，有的是想趁机出来“叹”一下新鲜空气。

周家华一个一个领到巡警楼西侧角落的犯人厕所解决。折腾了一个多钟头，刚坐下，嘭嘭嘭！

“干嘛？！”

“阿sir，太热了，受不了啊。”

“阿sir，开门嘛，开门放点冷气进来嘛，我们都不跑，阿sir……”

周家华喝道：“不要叫！”过去打开门，才伸进半个身子，就熏得一碗闷茄子。复锁上门，寻思了一下，又找了五副手铐，重打开门，扫视一圈，叫起来一个：“你是干嘛进来的？”

“没工作，没暂住证。”

“出来。”

又叫起来一个，问：“干嘛进来的？”

“|…”

“大声点！”

“强奸。”

“哄！”所有人犯都笑了，周家华强忍住，喝道：“笑什么笑？！”

又叫起另一个：“你是干嘛的？”

那人指了指刚出去的说：“和他一样的。”

“出来。”

一共放了六个出来，也铐成一个人链，命他们蹲到另一边去。

嘭嘭嘭！

“干嘛？！！”

“阿sir，刚才那个人是抢劫的，不是没工作的，你放我出去，我是吸白粉的。”

周家华闻言大怒，问被举报的人犯：“叫什么名字？！”

“……”

“说！”周家华举起拳头。

“张浩。”

“哪一天进来的？！”

“前天。”

周家华拿来登记册，翻到7月21日的页数，上面一行登记：事由－抢劫；姓名－张浩。他气极，拿起花名册照着张浩的脑门就是一下——啪！

打开手铐，抓起抢劫犯的衣领推进拘留室，再赠送一个铁板烧熊掌。举报者则如愿以偿，换到了有空调的值班室。

折腾了半夜，人犯大多已坐在地上睡觉，只有三四人还傻愣愣睁着眼，似乎想从拘留室的墙壁上发现什么新鲜有趣的事物。

周家华一口喝完一杯茶，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三点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