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2 / 2）

某年某月某日

宏鑫五金厂

周家华既有点愤愤不平，又感到如释重负。

六个半月，对他来说已经太长了。

之前还有三份工作，长的两个月，短的十几天。一次是香港的老板欠了半年厂房租金和员工几个月的工资人间蒸发了；一次是因为他不服从管理而被开除。虽然在理论上，被开除的可以立即拿到工资，可是由于他进厂不足三个月，按规定需要扣除服装费、培训费、伙食费等等，再算上罚款，他倒欠工厂八十元——还好厂方仁慈，免去了他的欠款；还有一次是周家华辞职去外镇，按规定需要等到下月结算日才能领取工资，他书面委托一个工友代领，等他抽出时间回原厂拿工资时，那位工友不知何故也已离厂，去向不明。

在宏鑫五金厂这半年多，为了一个小小的理想，他忍辱负重，收敛锋芒，勤奋工作，小心说话。

他短期的理想是和匡薇也可能是其他某个女人搬进干部房，不再委身于几十人一间的集体宿舍里，忍受工友们对自己女人的调侃和亵渎；去干部餐厅和其他管理人员一起坐在餐桌旁，用小碗吃饭，而不是每天敲着硕大的饭盆排着长队在员工餐厅打菜。

至于更长远的未来，他看不到模样，因此也无法想象。

他被通知当天中午一点半之前离厂，两个保安协助周家华收拾好行李，并护送他出厂门。工资一次结清，扣除各种罚款，还有人民币三百四十七元六角。

他以一种烈士赴死的姿态回望工厂，看到刚结束午间休息但仍一脸疲惫的昔日工友们正在排队打上班卡，看到一双双带有些许同情而又暗自庆幸的眼睛，看到谢宏伟背手而立，在监督着打卡的员工，英姿勃发，兢兢业业。

他为得到暂时的自由而欣喜，又因未知的明天而彷徨。

他来到粤发大排档，要了一份干炒牛河和一瓶珍河啤酒，边吃便考虑该何去何从。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大排档的老板是很好说话的，所以他吃完炒粉后向老板提出了一个请求。

“我这里没地方放，也没人看东西，到时候丢了不好说，你拿走吧。”老板语气温和，但不容商量。

周家华背着大帆布包，左手拖着一个塑料“皮箱”，右手提着一个被生活用品和一根笛子塞得满满的塑料桶，伫立在十字路口，看一辆接一辆的货柜车呼啸而过。

他原本就明白，三百四十七元买不了几天的自由。此时忽然意识到，重获自由的欢愉在三百四十七元花完之前，就已消失殆尽。

在龙口，他这样的身影就像海南岛的椰子树，随处可见。

他踏上了一辆镇际班车，上车时桶子里的拖鞋掉了一只在车外，他本想下去捡，但司机早已快速关上车门，疾驶而去。

榆木尾——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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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谢宏伟当晚班。

他正拿着收音机在门卫室附近走来走去，神情凝重地收听《伊甸园信箱》。万老师又激动了：“刚才那位听众，我把他电话掐了，像这种莫名其妙的电话我建议导播不要接进来，啊，人家谈恋爱你不开心了？那你谈恋爱人家能不能不开心？简直莫名其妙嘛！你要是喜欢上人家姑娘了你可以追求嘛——当然，前提是人家还没有确立正式恋爱关系……”

“保安，开门。”。

谢宏伟瞟了一眼周家华，置若罔闻。

“保安，请开一下门。”周家华面带笑容，亲切友好

“开什么门？！厂里规定过了十二点不开门！”

“靠！拽什么拽？”周家华赌气转身就走。

他走到大路上才想起身上的钱除了开房，剩下的都给匡薇买东西了。

凉风无处不来，他无处可去。

宿舍楼后面的冲凉房一带的围墙最矮，并且上面的玻璃已经被踩平，经常有工友从那里翻进翻出，买点啤酒、炒粉什么的。

周家华扑通一声跳下围墙，不想正落在青苔上，噗通一声滑倒了。刚爬起来，一束强烈的电筒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睁不开眼。

“队长，队长，这里有情况。”谢宏伟就像一个尽忠职守的哨兵逮住了一个笨手笨脚的敌探，难以掩饰胜利的骄傲。

一阵对讲机的咔哒咔哒响动之后，队长率领三四个保安围了过来。

“噢，他是抛光组的，没事。”王卫国是匡薇的老乡，和周家华的关系还不错。

“厂里丢了铜片，正在查呢，再说爬围墙也是违犯厂规的。”谢宏伟秉公发言。

队长想了想，说：“先去睡觉吧，明天再说。”

次日中午，公告栏又多了一张通知：

处罚

兹有抛光组员工周国华半夜翻墙进厂，严重违犯厂纪，现罚款一百元并予以开除，希望广大员工引以为戒，特此通告。

某年某月某日

宏鑫五金厂

周家华既有点愤愤不平，又感到如释重负。

六个半月，对他来说已经太长了。

之前还有三份工作，长的两个月，短的十几天。一次是香港的老板欠了半年厂房租金和员工几个月的工资人间蒸发了；一次是因为他不服从管理而被开除。虽然在理论上，被开除的可以立即拿到工资，可是由于他进厂不足三个月，按规定需要扣除服装费、培训费、伙食费等等，再算上罚款，他倒欠工厂八十元——还好厂方仁慈，免去了他的欠款；还有一次是周家华辞职去外镇，按规定需要等到下月结算日才能领取工资，他书面委托一个工友代领，等他抽出时间回原厂拿工资时，那位工友不知何故也已离厂，去向不明。

在宏鑫五金厂这半年多，为了一个小小的理想，他忍辱负重，收敛锋芒，勤奋工作，小心说话。

他短期的理想是和匡薇也可能是其他某个女人搬进干部房，不再委身于几十人一间的集体宿舍里，忍受工友们对自己女人的调侃和亵渎；去干部餐厅和其他管理人员一起坐在餐桌旁，用小碗吃饭，而不是每天敲着硕大的饭盆排着长队在员工餐厅打菜。

至于更长远的未来，他看不到模样，因此也无法想象。

他被通知当天中午一点半之前离厂，两个保安协助周家华收拾好行李，并护送他出厂门。工资一次结清，扣除各种罚款，还有人民币三百四十七元六角。

他以一种烈士赴死的姿态回望工厂，看到刚结束午间休息但仍一脸疲惫的昔日工友们正在排队打上班卡，看到一双双带有些许同情而又暗自庆幸的眼睛，看到谢宏伟背手而立，在监督着打卡的员工，英姿勃发，兢兢业业。

他为得到暂时的自由而欣喜，又因未知的明天而彷徨。

他来到粤发大排档，要了一份干炒牛河和一瓶珍河啤酒，边吃便考虑该何去何从。

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大排档的老板是很好说话的，所以他吃完炒粉后向老板提出了一个请求。

“我这里没地方放，也没人看东西，到时候丢了不好说，你拿走吧。”老板语气温和，但不容商量。

周家华背着大帆布包，左手拖着一个塑料“皮箱”，右手提着一个被生活用品和一根笛子塞得满满的塑料桶，伫立在十字路口，看一辆接一辆的货柜车呼啸而过。

他原本就明白，三百四十七元买不了几天的自由。此时忽然意识到，重获自由的欢愉在三百四十七元花完之前，就已消失殆尽。

在龙口，他这样的身影就像海南岛的椰子树，随处可见。

他踏上了一辆镇际班车，上车时桶子里的拖鞋掉了一只在车外，他本想下去捡，但司机早已快速关上车门，疾驶而去。

榆木尾——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