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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原班主任王老师是一个年近四十仍然未婚的老处女,原因不明,我们都认为正是这一点导致了她以不断整治我们为乐。
王老师喜欢穿各色小碎花连衣裙,或者穿一条筒子裙,把衬衣扎在里面。她的习惯动作是把头向后仰,一手端着课本,一手把脖子后头的乱发捋顺,捋好一侧,再把课本倒一下手,用另一只手捋另一侧。
王老师经常让我们把默写时没写出来或者写错的单词抄写一百遍,课文背不下来亦如是。这纯粹是变相体罚,这种教学方法不但不会起到增强记忆的效果,反而会让学生产生逆反心理,恶性循环,得不偿失。大家写着写着都不过脑子了,脑袋东张西望,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手下还奋笔疾书呢。最可气的是,罚写完了她不一定每次都看,有时候她自己都忘了,根本不提这事,写了也就白写了,没写也就没写了;有时候因为课上某件事,突然唤起了她的记忆,临下课让全部收上来;有时随机性地收几份,有时就打发课代表、班长什么的检查一下也就算了。有一次她桌子下面很厚一摞我们的罚写作品,她看都没看过就直接进了教室中央的炉子烧火了。
在这样大规模地罚写面前,极少有人能够幸免,大家纷纷开动脑筋,想应对之策。蓝垫纸肯定过不了关,老师毕竟不傻。很多同学都是手里握着两支笔来写,这样就有两行字同时出现在纸上,名副其实地实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饶是如此,还是写不完,就进一步创新研发改进工具。新工具的制作工艺是这样的:买来圆珠笔芯,在外面卷上几层纸,为其加粗,再用透明胶把四、五支这样的简易圆珠笔并排绑在一起,一个类似刷浆时用的“排笔”一样的东西就诞生了。有了这样一支笔,一笔下去就是四、五行,书写效率大大提高了。当然,如果还觉得不过瘾,可以再多加上几支,那就要看你的技术水平和手掌大小了。以上办法,我都用过。说实话我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之后当老师,将来教我们老师孩子,我让小兔崽子写一千遍。
简丹功课不多时,也会帮我写一些,但我这人一向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她替我写的并不多。况且字体不同也会被老师看出来,难免祸及他人。谦虚地说,我的字不算好看,但别具一格,同学老师见字如面全都认识。我的签名一笔写下、一挥而就,那些和我一边大的孩子们全都像瞻仰名人字画似的捧着看上半天,有个别的还临摹呢。老师们拿着我作业本或考试卷念到我名字,也都讽刺地说我名字写得太帅了,将来长大了当个名人去吧。我不明白名字写得帅和当名人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名字写得帅就一定能当名人吗?那名人也太好当了。当名人就必须把名字写得帅吗?名人也不是体现在上面。有几个女生更有意思,让我签个名送给她们。我拿张废纸,签上我的名,告诉她们:“留着!以后有用!”她们很配合地说:“对,等你出了名就值钱了。”然后工工整整地夹进书里。
话说这日,因罚写过甚,写之不尽,抄之不完,纵通宵达旦,亦无望交付。我便只字未写。
翌日,王老师例行检查。看着她对那些没有完成的人不留情面地严厉训斥,我气就不打一处来。问到我了,我说我没写,她问为什么没写,我说我写其他作业了没时间写。王老师勒令所有没写的全都出去。几个站在座位上的人面面相觑。王老师一把把书摔在桌子上,喊道:“出去!不出去我不上课!”柳致光、打架狂人等几个人陆续走出。我走在最后一个,越走越生气。我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地上吐口痰。走到门口,扭头朝地上唾了一口口水。听到身后王老师的喊声:“回来!你给我回来!”我假装没听见,脚下不停步。
到了外面左首的瞭望台上和柳致光等人会合,他们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招风耳跑了出来,笑着询问:“你怎么了?”我说我没事。他说:“王老师叫你。”我气犹未消,大步流星向回走去。
走进门口,就看见白自在座位上一长身,抬起双手,冲我不停地做着向下压的动作。罗小武、肖伯琏他们也张大眼睛看着我。
王老师已经发话了:“你啐谁了?”
我说:“我吐痰了。”
“吐痰往地下吐是吗?”
“不往地下吐往哪吐?”
“擦了!”
“不擦。”
“擦不擦?”
“不擦。”
“你擦不擦?”
“擦就擦。”我拿起门后面的墩布划拉一下,又把墩布扔了回去。
这一场被大家称为“英雄本色”的壮举,在其后的日子里、在我班同学之中广为传诵。可惜当天很多同学没能在现场亲眼目睹本人这一风采。因为世乒赛举办在即,班里长得稍微顺溜点儿的女生全都去红桥体育场参加仪仗队排练去了。见证这一激动人心场面的只有全班男生和零星几个挑剩下的女生。
我的激烈反应,使其他几个人显得温顺听话得多,一下课就被王老师宣布无罪释放,对我则要严肃处理。其实他们都有过和老师发生冲突的经历,只不过我这次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正面冲突。
快到中午,我还在楼道里游荡。小慢、简丹、苏小小、游子英一众女孩子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个个描眉打脸儿的,看得我直想笑。她们看到我也很诧异,只有简丹走过我旁边时问我怎么了,我告诉她没什么。
一下课,白自第一个匆匆跑出来,见我就说:“你今儿怎么了?我一劲儿打手势告你压压……压点儿火。”肖伯琏、罗小武、柳致光哥儿几个也都纷纷向我表示慰问,排着队跟我微笑握手,告诉我认个错就完了。
罗小武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肖伯琏说:“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柳致光说:“命苦不能赖政府,点儿背不能赖社会。”
白自说:“忍了吧。谁让咱倒霉呢,赶上这拨老师都更年期,就就……就这一个年轻点儿的吧,更年期还提前了。”
这次吐痰事件最终是这样解决的。我爸免不了去了趟学校,听几位老师一起陈述事件经过。我写了一份检查,那检查写得不卑不亢,还含沙射影、旁敲侧击,把君子、小人什么的都用上了,挖好了坑等她跳,不原谅我都不行。王老师看完,交给所有任课老师传阅,把全体老师们都气乐了。这一乐,空气也就不那么紧张了,还有一两位张嘴替我求情的。平时没看出来啊,敌人战壕里还藏着自己人呢。班主任语文赫老师告诉我检查不能这样写,检查有检查的写法,写检查要有写检查的态度。她以为我没写过检查,真不会写呢。后来,我又用她们想听的话,重写了一份符合她们要求的检查,才算了事。
令人费解的是,这件事以后,王老师非但没有记恨于我,反而对我刮目相看,三番四次在课上暗示我是个有想法有骨气的人,对我永远面带微笑,再也没有板过脸,并且告诉同学们我写的那第一份检查很有水平,她将永远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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