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背上受伤的宋平安只能趴在床上,受雀跃万分的唐青感染,也呵呵地笑咧了嘴。
坏人不会有好下场,恶人必有天来报,宋平安处于老百姓的角度,同样觉得这件事并没有任何不好,洛东海恶霸狠辣的样子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
另一方面,皇帝高高坐在御座之上,看着眼前堆满的无数求情、进谏,甚至是怒骂威胁的奏折,他面无表情,双手垂放在龙头扶手上,长思。
尽管一开始就清楚,自己正在栽培和对自己效忠的官员不多,不足以对抗田氏一党的势力,但他没想到如此不堪,利用手中的权力和自己直接掌握的上万士兵,京城之中无人敢和他对抗,但田镇的势力范围太广,皇太后经营数年的权力牵扯过深,上至朝廷,远至边域将领都有他们的人,真把他们逼急,结果如何?
这就是面对面与他们杠上的结果,节省时间,取代而之的是危险性加大、成功率降低。
烨华闭目长息,现在,他感到孤立无援,朝廷之中,真正能帮上忙的人不多,他需要一个得力助手,一个能看清局势,能切中要害,能给他解决难题的人……
殿外的空地上,跪谏的大臣仍然不肯离去,烨华在长思过后,想起了一个人。
洛东海的事情事到如今闹得这么大这么严重,一些风声在宫外想瞒都瞒不住,郑容贞在听到是因为洛东海私关入宫鞭伤护卫引起的时候,他不由放下手中的酒壶。
他记得宋平安便是守宫门的一名护卫。
可随后他又搞头自嘲,守宫门的护卫多了,怎么会如此凑巧偏偏是他。
想是这么想,但却开始坐立不安,眼皮直跳,他索性不再饮酒,在原地来回转几圈,跑出去和人打听详情。
意外的,这件事虽然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但两名护卫的名字却像是被特意隐瞒-一样,没有多少人知晓。
郑容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落魄,从他即使不肯接受宋平安的接济也能照样生活下去就能窥个一二,他费了些工夫一打听,终于让他打听出这两名护卫的名字,其中一人,真的便是宋平安。
郑容贞觉得自己的直觉不是一般的准,上一次出现这种心烦意乱的时候就是小琴出事时……
再打听到宋平安的伤不致死,还在皇帝的授意下得到良好照顾时遂放下一颗心,可随之,一些事情让他困惑不解。
的确,洛东海私关入宫还打伤护卫的事情直接损害了皇室的颜面,律法不容,但这件事和其他洛东海所犯下的过错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为何那些时候皇帝不处置他,反而要在这件事上怒而发威?最后导致如今朝廷官员人人自危,皇宫上下哀声震天的局面?
这件事的导火线实在是不怎么起眼,可它的确发生了,是偶然还是特意?
郑容贞正在为这件事苦思不解时,他家的大门被人敲响,这道声音太轻太小,似乎是错觉一般响起,可却不是错觉一样持续。
郑容贞打开门一看,愣住。
门外站着一位青衣男子,一手负于背,一手垂于身侧,气宇轩昂,飞眉入鬓,眉如星辰,鼻如悬胆,薄唇如刻,人中之龙,出类拔萃,然,真正护郑容贞意外的,是他曾见过他。
即使只有一面,却于心底铭刻。
这名男子,不就是曾经和宋平安出现在大街上的那个人?
只不过那时的他露出狡黠含笑微稚,几分可爱几分俊秀,时隔数年,这时的他礼尽而貌疏,稳重而威严,让人望而生畏,难以亲近。
郑容贞不解,他为何来找自己,想了片刻,才问道:「敢问公子是谁,找郑某有何贵干?」
对面这人上前一步,朗声道:「在下免贵邵,名烨华。」
郑容贞伫在原处约半盏茶工夫,才淡淡开口:「久仰大名,三生有幸,有可贵干?」
烨华挑了一下眉,倏尔昂首大笑,实在是觉得郑容贞的反应有趣之至。
尽管他的态度出乎意料,却仍让烨华十分欣赏,一念于心中一转,烨华含笑拱手道:「在下来找先生切磋棋艺。」
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这位一国之君待一个无权无势无名望的书生如此礼遇,没让郑容贞受宠若惊,反而让他有所戒备,说是切磋棋艺,恐怕是来者不善吧。
「郑某府上无棋。」
「在下有。」无视郑容贞脸上的淡漠远疏,烨华手一挥,立刻有人捧棋上前立于他身侧。
烨华瞥一眼郑容贞,还未等他拒绝的话出口,又笑道:「先生想下什么棋,在下这备有象棋、围棋,先生若想玩樗蒲、六博、塞戏,在下也可奉陪。」
换句话说,就是这棋,他是非下不可。
郑容贞又伫了一会儿,遂退后一步,让出一道,伸出一手淡淡道:「请。」
烨华略一领首,撩起下摆举步迈入门槛。
郑容贞会退让,并不是畏惧烨华,而是心中有疑惑,一是想知道他的真正来意,二是欲探出平安的状况,三则是看看,这人到底和平安是什么关系。
可烨华似乎真的只是来下棋,围棋下腻了就换象棋,象棋烦了就换樗蒲,总是高雅的玩尽就玩通俗的,一来二去,时间一过就是半月,除下棋外,烨华再无二话。
郑容贞原本对这皇帝无多少印象,最深刻的印象便是冷酷无情了吧,他的心上人因皇帝的一句话家散人亡至今尸首无处,对于这位帝王的所作所为,自己能理解却不能苟同,说敬算不上,说恨又不及。此生此世,他虽盼着这人有朝一日落马失败,却从未想过要由自己动手,总而言之,身为一名旁观者冷眼目睹这个王朝的衰落便够了,他根本不欲去掺和。
可这个时候,烨华来找他了,亲自而来。郑容贞面上虽没表现出来,但他内心却十分惊讶,看烨华的样子,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经很久,并且熟悉他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他这么一个人?或是有人告诉于他,那这人会是谁?难道……
郑贞容想起来他和宋平安说过减免粮税的事,没过多久,皇帝颁布了这条法规,他还和宋平安说过扩招只限于表,若想治根就要广阔学堂,没过多久,皇帝真的实施了这项措施。
然后两年前他在街上目睹宋平安与这人状似亲密,说是一对恋人也不为过。
郑容贞只觉得脑子一抽,手上的棋子失手落下,整盘原本势均力敌的棋局顿时显露败局,烨华勾唇一笑,执起一子,毫不留情杀去。
和烨华下了半个月的棋,头一次败得这么惨烈,郑容贞抚额低叹。
「邵公子棋术真是日渐精湛。」
「哪里,是先生承让了。」
郑容贞举手一颗颗收棋,看一眼对面之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完全看不出身处乱局中,被搅得心烦意乱的神色。要知道,这半个月里,跪谏的大臣已经发展至死谏,奉夫殿外的花岗岩石柱据闻已经成大臣们一头撞上去的最佳去处。
皇太后再也忍不下去,劝说加威逼,扬言若皇帝不收回成命,她会召集所有在各自领地上的诸侯或镇守在外的将领回来请求皇上改变主意。说请求只不过是场面话,私底下的意思,各自心知肚明。
事情已经闹到这种地步,若皇帝还是要一意孤行,后果不堪设想。在这种四处受敌,步履维艰的时候,这位皇帝还能有闲情逸致来找一个同样闲得发慌的人下棋,实在——让郑容贞另眼相待。
若说从前的皇帝让他留下不好的印象,现在的皇帝倒是令他颇为欣赏,处惊不变,行事果断,又学识渊博。假若他不是皇帝,郑容贞会很期盼能交上这样一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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