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2）

“秋姐，你看，他又来了。”一个女孩儿站在宿舍的窗台边，看到在皑皑白雪中走向她们的郑丙春。那年，济南的冬天难得的下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

在郑丙春到得宿舍来敲门之前的几分钟内，三个女孩儿大发议论，叽叽喳喳的，就像是燕子们的语言：

“秋姐，你真是好福气！”

“是的，我怎么碰不到研究生？本科生也碰不到啊！”

“我们就是碰上了，恐怕也没有像郑丙春这样来追的，他这个人真好，说话太逗了，秋姐，你说话也挺逗。”

“秋姐，你就别折磨人家了，你把人家折腾的也够辛苦的，够意思了。他是绝对诚心的，我看得出来。”

“对，秋姐，他这个人绝对是个好人，而且条件那么好，秋姐你太有福气了，从此，你就彻底了脱离了苦海，我们还都得一辈子在苦海里泡呢！”

“秋姐，别再拖了，是的，他追你追的也太辛苦了，我们都看不下去了，还能把人家怎么样吧！”

“你们别看身份地位不同，但是素质和气质挺合适的——说话都挺逗，看着那么协调，和谐，真的！”

“赞同。”

袁小秋只是笑笑，并不作答。她已经站到窗台前，看着郑丙春向她走来。

然后这些女孩儿迅速的撤离——给这一对令人艳羡的恋人倒出自由的空间，等袁小秋和郑丙春出去后，她们再从别人的宿舍潜水回来。

半年来，她有自己的想法和方式，一切似乎正按照她的思路行进着。只是她没有刻意的去做什么，一切都只是顺其自然。

郑丙春自从春天里与袁小秋分别，在半年时间里，这是第十次来到济南——这座他不怎么喜欢的大城市找袁小秋了，差不多一个月一、两次。他在淄博等袁小秋去，戏称等着她捞回饭费，而且还能蹭好多次饭，但是一直等到他来济南的这个第十次上，他也没有等到袁小秋。

你不去，当然我就得来了。反正是能隔最多一个月的时间能见到思念中的人就行，不管有多么辛苦——形式的问题，真的是无所谓的事儿了。见不到心爱的人那感觉，还就是不行——心像猫抓的那样痒痒，像是被刀子割的那样难受！他每次想控制一下自己，但都是无效。他脚底下好像自动生成了风火轮一样，他是一个现代的哪吒，他不是坐汽车而是靠着这风火轮一路滚着燃烧着到济南去的。

这是他生活的真面目，他可以拒绝别人但无法拒绝自己。

是袁小秋这个人促使他有持久的回归力吗？他明白，当然是。但是，其实，是袁小秋的对话——面对面的对话语言的风格，才是这个回归力的主角。

在对话真实进行的过程中，由于过多的是注意内容，你不在意什么，但是当分别后，独处的时候，语言上的寂寞令郑丙春简直坐不住板凳。

他身边的同学好友不少，每天也都在见面、交流，但都没有和袁小秋在一起的效果。因为，袁小秋不是一般的女孩儿，而是具体白妹嘛！是白妹，不是小姐。他们的共同点，志同道合的焦点，看来全向语言上汇陇了。如果没有共同点，郑丙春不会十上济南的。

关于这个问题，郑丙春进行了认真的思考：到底什么是志同道合，到底怎么个志同道合，实际上就是语言上的志同道合，细想想啊！人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通过语言来表现的。当然，他也知道语言不是万能的，更不能只看语言，还必须和本人的心灵联系起来。

在他看来，具体白妹是一个语言和行动基本上对等的人。如果语言大于行动，光说不做，或者光说好听的，一点不做实事儿，那是骗子。可是据他分析品味，具体白妹都不是这样。

在郑丙春看来，他这段时间更为痴迷的是对具体问题的倾注，就是母语情感问题，就是汉语的内在动力问题——不但打开了他学术研究的空间，也打开了他心灵的空间，情感那东西以更为细腻的内涵源源不断的注入到他的心底。

是袁小秋这个具体白妹唤醒了他脑海中或者是心底某种裹挟着具体情感的抽象的激情，他对事物的理解，对事物的追求，对真理与智慧的体验，从没有这样具体过；他对具体的钟情和热爱，范围从来没有这样有效扩大。

以前，他总是满足于书斋的一角天地，满足于纸上谈兵，满足于脆若玻璃的纸上激情，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灵感闪动，真情如期地下积蓄千年的泉水一朝咕咕涌现。

亲爱的母语词汇，给了他真实的恋爱的感觉，在他这里，在此时的现阶段，袁小秋就等于他的母语情感，他的母语情感就是袁小秋，二者是密不可分的，语言是绝对附着在人的身上的，自己母语的千纸鹤就在你亲爱的恋人身上。

在分别的日子，他是真的想念具体白妹的语言，汉语的情愫在他心底里根深蒂固，蓬勃发展了。在恋爱的感觉中，他体验了全新的激情。体验里新的价值观，刷新了许多人生的新纪录。这与以往他的历次恋爱的经历都决然不同。

他每次来，袁小秋都请他到有优雅气氛的酒店吃饭，每次郑丙春都在刻意的“宰”她，他只是在刻意的成全她的有朋自远方来的诚意，都在诱惑她纵身去淄博，哪怕鼓励她捞回自己的所失，但袁小秋就是动过“捞回”的念头。

她的理论是既然你能不远几百里地不顾辛苦的跑来看我，作为朋友，我当然有招待的义务，费用无所谓。她也没有动身前往淄博，工作太忙了，明眼人一想这都是一个次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一直是她对自己命运改变的这个方式还缺乏足够的准备和信心——尽管时间上也的确不短了。

而且，最主要的，得是郑丙春要有足够的准备和信心。而这快不得，必须需要一个漫长一点的过程帮助消化吸收——就像老牛吃草后的反刍一样。

该有的过程绝对快不得。

爱的多爱的快，爱的就很可能不长久。

爱的少爱的慢，爱的还很可能就长久。

尤其是当一个人基于理性的前提下对待出现的爱情就更应是这样。这是袁小秋的一个爱情原则，也是她对历次恋爱的总结。

这是她的清醒的认识，是必要的策略，欲速则不达——这个古典的辩证法，在这件事情绝对能显现它本真的面目。像有的恋爱的男女，短短几天几个星期就上床进入实质程序的，在郑丙春和袁小秋两人看来，那简直是胡闹，简直是自取灭亡一样——成功的概率极其的低下。

另一方面，从心底另一方面的真实感觉来说，她不认为她和郑丙春的恋爱乃至婚姻是理所当然的，你和人家在很多方面确实差距不小，就是不考虑差别问题，因为爱情可以忽略这样的问题，那么世俗的意见呢？人家绝对认为你是高攀郑丙春，以你和他传奇的经历，人们有理由怀疑这一切都是来路不正的。

所以她在努力的不想成为郑丙春的“抽象中的具体”，这个理想尽管是美妙的，但现实的差距，让她升起足够的信心还需要观察和等待。

但是，她越是这样努力的避开她和郑丙春的这个暗礁，郑丙春还越是来劲儿，开着载着他俩的船只，奋力的就往暗礁上撞。

就这样，郑丙春第十次往暗礁上撞来了。而且他对她说，如果需要一万次撞击暗礁，那他就准备撞击一万零一次。就是把他的身躯像是撞船一样的撞成碎片，生命都没有了，没关系，还有精神长存，爱情长存，而这一切的背后，还有他们的汉语——对话过的汉语长存。这就足够了，这真的是足够了啊！不是在用身体，而是在用汉语来撞击亲爱的她。当然，她看上去柔弱，但是她嘴里的汉语魔球，撞击起你来，不比你的力度有丝毫的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