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奔腾的虎河（2 / 2）

“这是韩小沙母亲写来的信，揭露她在家里的恶劣表现；她对自己母亲不好，是社会道德不好！”接着抖开信，用悲悚的语调一句一点头地宣读……

女孩猛扑在课桌上，爆发出悲恸的号哭。

在瞬即变成空荡荡的教学楼，在三楼那间泻泄出灯光、往黑樾槭的夜空洒开悲凉的教室，女孩哭啊，哭啊……她的哭号在空旷的教学楼冲撞，在沉默的夜空回荡；她无助地朝前伸着双手，用撕心裂肺的哭号一声又一声悲呼：

“妈妈，你为什么说谎？你为什么这么恨女儿？为什么？为什么啊！”

……

虎河的吼喊狂猛撞击我的耳鼓，把我从往事招回现实。我站起来，走到石头栅栏旁，苦痛的心立刻沸腾了。

被南门大桥拦腰斩断的虎河，御着对生命的渴望，从七个桥洞夺路奔出，飞落下低低河床，腾溅起万千雪浪，倾刻间汇成巨流，在陡峭的河壁间狂奔急泄，以惊天动地的呼啸，奏响命运的交响曲。

我用目光紧紧追随一泻千里的江流，只见涛涛水流在辽远的地方注入天际，冲激出燃烧的火红；望着这幅瑰丽图景，我的悲痛化解了，我的心境升华了，心灵与大自然相交融的激情，令我感受到不可抗拒的希望。

天幕低垂下来；落日的余辉往浪花溅出的水雾投进最后一道彩虹，聚集在大桥边的人们渐渐散去。

我走到小原身边，蹲下来搂住他，贴着他耳朵问：

“累了吧？”

“不累！”小男孩扭头喊。

“该回去了，妈妈会着急的。”

“明天又来，小沙姐姐！”小原拉着我的手说，指着桥头喊：

“小沙姐姐你看，灯亮了！”

那盏灯在垂落的暮霭中闪耀，柔和得象一朵雏菊。

“小沙姐姐，我给你说句悄悄话。”小原贴着我的耳朵说：

“我妈妈说你长得好美啊！”

我拍拍小男孩的脸颊，牵着他踏上归途。

[..]

奔腾的虎河发出撼人心魄的吼喊，天地间尤因这吼喊而变得纯净，伟岸。

望着幸福孩子的小小身影，我耳边又响起母亲的诋毁声。我不由地仰天慨叹，却见高高的天穹已拉起深兰的帷幕，白昼的余辉从穹隆泄出，往一团团轻云嵌上亮丽的金边。嵌上金边的云团摇曳着，飘移着，变幻着，好似穿舞裙的少女随音乐翩翩起舞；几颗星星跃起，在云团四周闪闪烁烁，好似舞裙上的花穗，随舞步轻盈飘飞……

绚丽的夜空令人恍若置身仙境，神思飘渺间，我仿佛回到在音乐学院的少年时代……

……音乐会徐徐拉开帷幕，那个女孩穿一身白色连衣裙，拿着小提琴走出舞台，向台下听众鞠一躬，站到钢琴前面，把弓子一扬，热情狂放、如诉如泣的旋律就在琴弦上奔涌……当一个人才华出众并开始有了名气，她面对的绝不仅仅是鲜花和祝贺；某种情况下，一个人才华愈高，厄运愈甚……

凝神静想之际，一颗明亮的星划破黑暗，从天穹跃过，瞬息消逝在漫无边际的穹窿。那陨落的星，牵出我刻骨铭心的一幕……

那是四年前，音乐学院少年斑毕业考试结束之后，在那个仲夏的傍晚……

晚自习的钟声在薄暮中悠扬回荡，从一间间琴房的窗口泛出荧荧灯光，朦胧琴声从无数个窗口流泄出来，汇成一片……女孩朝高高挂在树上、在晚风中摇摆的铜铸钟望了望，把长长的发辫往后一甩，拼足劲头，用芭蕾的轻捷步子朝教学楼小跑一段，喘息着缓走几步，忍不住俯身向路边花丛里灿笑的金盏花；她深深呼吸一口，又朝紫兰色夹着浅红的蝴蝶花俟过去；她看见一只红蜻蜓在蝴蝶花淡黄的花蕊上颤动羽翅，忍不住伸手去捉，红蜻蜓轻盈跃起，在空中悠然地画了个大圈，平稳地向远处滑翔，落到白菊花长长的玉簪形花辨上，逗弄人地耸拉下双翅；女孩掂起脚尖走过去，小心翼翼朝红蜻蜓伸出手……突然空中响起严励的喊声：

“韩小沙！”

女孩仰起头，看见班长在教学楼三楼上，把头伸出走廊围栏，皱着眉头命令：

“快点！”

女孩懊丧地朝红蜻蜒吹口气，定了定神，拼搏地用芭蕾舞步一口气跑上三楼。当她双腿瘫软，靠在走廊栅栏上喘息不止时，班长又从教室里探出头，恶狠狠盯她一眼，女孩心里顿时象被铁蹄子踹了两脚，她深深吸了口气，镇定下来，朝教室走去。

那晚的整整三节自习课，全部安排为韩小沙做毕业政治思想鉴定。

那是一场由班主任特别主持、由学校管政工的领导亲自参加的特殊鉴定会。激烈的批判声把一顶顶令人寒悚的帽子和棍子向女孩掷来：

“对无产阶级政治挂帅不满……对社会不满……对音乐革命化、群众化、民族化不满、诬蔑搞“三化”是搞土产公司……诬蔑革命老干部不象**员……坚持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成名成家……宣扬资产阶级唯心论、宣扬天才论……轻视体力劳动和劳动人民……诬蔑社会主义社会中的人说假话……克利斯多夫式人物……”

女孩被乱棍砸得眼冒金星、头欲炸裂，她挺起胸、昂着头，她只相信一个真理：假的就是假的，她绝不向诬蔑低头！

批判者又几声大吼：

“韩小沙是毛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

“我们不得不对韩小沙大呵一声：必须悬涯勒马，否则将被扫进历史的拉圾堆！”

班主任嚯地举起一封信，恶狠狠说：

“这是韩小沙母亲写来的信，揭露她在家里的恶劣表现；她对自己母亲不好，是社会道德不好！”接着抖开信，用悲悚的语调一句一点头地宣读……

女孩猛扑在课桌上，爆发出悲恸的号哭。

在瞬即变成空荡荡的教学楼，在三楼那间泻泄出灯光、往黑樾槭的夜空洒开悲凉的教室，女孩哭啊，哭啊……她的哭号在空旷的教学楼冲撞，在沉默的夜空回荡；她无助地朝前伸着双手，用撕心裂肺的哭号一声又一声悲呼：

“妈妈，你为什么说谎？你为什么这么恨女儿？为什么？为什么啊！”

……

虎河的吼喊狂猛撞击我的耳鼓，把我从往事招回现实。我站起来，走到石头栅栏旁，苦痛的心立刻沸腾了。

被南门大桥拦腰斩断的虎河，御着对生命的渴望，从七个桥洞夺路奔出，飞落下低低河床，腾溅起万千雪浪，倾刻间汇成巨流，在陡峭的河壁间狂奔急泄，以惊天动地的呼啸，奏响命运的交响曲。

我用目光紧紧追随一泻千里的江流，只见涛涛水流在辽远的地方注入天际，冲激出燃烧的火红；望着这幅瑰丽图景，我的悲痛化解了，我的心境升华了，心灵与大自然相交融的激情，令我感受到不可抗拒的希望。

天幕低垂下来；落日的余辉往浪花溅出的水雾投进最后一道彩虹，聚集在大桥边的人们渐渐散去。

我走到小原身边，蹲下来搂住他，贴着他耳朵问：

“累了吧？”

“不累！”小男孩扭头喊。

“该回去了，妈妈会着急的。”

“明天又来，小沙姐姐！”小原拉着我的手说，指着桥头喊：

“小沙姐姐你看，灯亮了！”

那盏灯在垂落的暮霭中闪耀，柔和得象一朵雏菊。

“小沙姐姐，我给你说句悄悄话。”小原贴着我的耳朵说：

“我妈妈说你长得好美啊！”

我拍拍小男孩的脸颊，牵着他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