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顺华把旅行袋塞进床底下，打开墙角的旧皮箱，翻出一对绣着胖娃娃骑大鲤鱼的枕套，说：“这是我哥哥送给我结婚用的。”随后一件件抖开印着红绿混杂的西湖景色的床单、颜色泛黄的沉甸甸的蚊帐，说：“这些都是我妈妈为我们准备的结婚用品。”
瞥见那堆晦暗而散发霉味的东西，我的心痛得直抽搐。原来在我根本不理睬他的情况下，“结婚用品”就已经准备好！直觉告诉我，这堆东西少说也在箱底压了十年，绝不是为同我结婚而准备。我相信，他已经向无数个“结婚对象”展示过这堆破烂，我不过是排在这些“对象”最末尾的一个！
我隐约感到这后面隐藏着可怕的欺骗，觉得自已已沦落为被蒙着眼睛拉到市场出卖的奴隶！
那人又把一块红姹姹的东西拿到我面前，抖弄着说：
“这是余淑华送给我们结婚的被面，是真丝软缎的呢！”
我慌忙收回目光；那种俗不可耐的粉红色，与缎面泛出的亮光搅合在一起，活脱象卖弄风骚恬不知耻的女人！
那人放下那块东西，说声我去买瓜子，走出门去。
我颓然倒在床上。我明白，我只能把自已拉向现实，即便现实是一把刀，我也得把胸膛横上去。良久，我撑起来，打开刚买的那包东西，目光一触到塑料床单和红色小绒花，我眼里就渗出泪花。塑料布是时新产品，轻薄而细滑的料子上现着明亮柔和的淡绿色调，令人想到春回大地破土而出的小草，想到柳丝下泛着涟绮的清清池水，想到我在迎春花丛中的欢快舞蹈……
我拿起小绒花，想到小时候看的苏联动画片《一朵小红花》。我永世难忘那位美丽的俄罗斯少女不要金银珠宝，不顾生命危险，手捧小红花去到神秘孤岛，振救被魔法变成狮子、在绝望的期待中就要死去的王子；而眼下我手捧小红花走向不情愿的婚礼，却不能救母亲出牢狱！又有谁，能捧着小红花来救我？我的希望在哪里？
我把小红花朝窗外高高举起，阴暗苍穹下，小红花尤如一颗鲜活跳跃的心，尤如一滴殷红纯净的血，尤如一眼淌流凄美旋律的泉，尤如一拢闪射炫目光彩的火焰……我泪流满面，把小红花捂在胸口，疾步绕房间走一圈，愤然地想：既然我不得不屈从于现实，我就必须按照自己的意愿改变现实；我要让枯燥的房间绽放美丽色彩，让希望之光照耀阴惨的空间！
擦干泪，我把一小块雪白绸子挂在南面窗子的下端，把小花插到白绸上。我站上书桌，往东墙的窗顶钉上钉子，挂上塑料床单作大窗帘。那白绸上的小绒花尤如滴落在白雪上的一滴血；那从窗顶直泻到地面的淡绿色大窗帘，让整个房间盈满绿莹莹的跳动的细小光纤。我想象在大窗帘前摆放上鲜花，那将是绚丽的云彩、灿烂的朝霞……
[..]
第二天早上，“鬼影”推门进来，那张长马脸神情一如既往，没有同志的谦和，没有朋友的诚恳，没有恋人的温存，没有罪犯的忏悔，甚至没有与他对之问心有愧的女孩进行语言沟通的意向。
沉吟片晌，那人摆出良心无虞的嘴脸说：
“我们去登记结婚吧。”
我神色凄楚地盯着地板，想不透为什么少女时代的爱情梦幻瞬间化为灰尽，想不透“结婚”这个神圣的词语为什么竟如尖硬的石块砸在我头上，令我疼痛难忍。但我明白，打从遭受蹂躏那一刻起，我就丧失了选择的权利，任何形式的反抗，不仅将导至身败名裂，更会对身陷牢狱的母亲雪上加霜。命运留给我的出路只有一条：屈从。
半晌，我从床沿站起来，跟随施顺华一同乘三轮车去到西都市古祠区政府，在两张印着国徵的红色证书上签了字。
从区政府出来，那人说：“到百货商店买点东西吧。”
我木呆地跟了去。
那年头，买布不光要钱，还要布票；一个人全年的布票定量也不够买一条床单。于是买了两张代床单用的塑料布，一朵红色小绒花，一桌漆筷，一床红色丝绸提花被面，共花去不到二十元人民币。
回到那个房间，那人看着靠墙叠放的两架单人床，迟疑地说：“有个同事有多余的双人床，原本同意借给我，现在好象不愿意了……”顿了顿，那人似乎顿悟：“把那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也可以当双人床用！”
我凄然地想：“哼，两张单人床老早就摆在那里，一切都是事先安排的预谋！”
“我已经准备好了结婚请客用的糖果。”那人说，躬身从床底下拖出个大旅行袋，“哗”地拉开拉链，露出用花花绿绿的糖纸包裹的水果硬糖，又说：“婚礼上请客还需要瓜子，一会儿我去买。”
施顺华把旅行袋塞进床底下，打开墙角的旧皮箱，翻出一对绣着胖娃娃骑大鲤鱼的枕套，说：“这是我哥哥送给我结婚用的。”随后一件件抖开印着红绿混杂的西湖景色的床单、颜色泛黄的沉甸甸的蚊帐，说：“这些都是我妈妈为我们准备的结婚用品。”
瞥见那堆晦暗而散发霉味的东西，我的心痛得直抽搐。原来在我根本不理睬他的情况下，“结婚用品”就已经准备好！直觉告诉我，这堆东西少说也在箱底压了十年，绝不是为同我结婚而准备。我相信，他已经向无数个“结婚对象”展示过这堆破烂，我不过是排在这些“对象”最末尾的一个！
我隐约感到这后面隐藏着可怕的欺骗，觉得自已已沦落为被蒙着眼睛拉到市场出卖的奴隶！
那人又把一块红姹姹的东西拿到我面前，抖弄着说：
“这是余淑华送给我们结婚的被面，是真丝软缎的呢！”
我慌忙收回目光；那种俗不可耐的粉红色，与缎面泛出的亮光搅合在一起，活脱象卖弄风骚恬不知耻的女人！
那人放下那块东西，说声我去买瓜子，走出门去。
我颓然倒在床上。我明白，我只能把自已拉向现实，即便现实是一把刀，我也得把胸膛横上去。良久，我撑起来，打开刚买的那包东西，目光一触到塑料床单和红色小绒花，我眼里就渗出泪花。塑料布是时新产品，轻薄而细滑的料子上现着明亮柔和的淡绿色调，令人想到春回大地破土而出的小草，想到柳丝下泛着涟绮的清清池水，想到我在迎春花丛中的欢快舞蹈……
我拿起小绒花，想到小时候看的苏联动画片《一朵小红花》。我永世难忘那位美丽的俄罗斯少女不要金银珠宝，不顾生命危险，手捧小红花去到神秘孤岛，振救被魔法变成狮子、在绝望的期待中就要死去的王子；而眼下我手捧小红花走向不情愿的婚礼，却不能救母亲出牢狱！又有谁，能捧着小红花来救我？我的希望在哪里？
我把小红花朝窗外高高举起，阴暗苍穹下，小红花尤如一颗鲜活跳跃的心，尤如一滴殷红纯净的血，尤如一眼淌流凄美旋律的泉，尤如一拢闪射炫目光彩的火焰……我泪流满面，把小红花捂在胸口，疾步绕房间走一圈，愤然地想：既然我不得不屈从于现实，我就必须按照自己的意愿改变现实；我要让枯燥的房间绽放美丽色彩，让希望之光照耀阴惨的空间！
擦干泪，我把一小块雪白绸子挂在南面窗子的下端，把小花插到白绸上。我站上书桌，往东墙的窗顶钉上钉子，挂上塑料床单作大窗帘。那白绸上的小绒花尤如滴落在白雪上的一滴血；那从窗顶直泻到地面的淡绿色大窗帘，让整个房间盈满绿莹莹的跳动的细小光纤。我想象在大窗帘前摆放上鲜花，那将是绚丽的云彩、灿烂的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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