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璇】锦堂春慢-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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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兰心

银光骤然划过,父皇举剑刺来……母后仓惶逃奔,宫娥惊乱地四窜……银光森然,耀得我睁不开眼,父皇冲过来,剑锋直直地刺进我的胸口……

很热,惨碧的火舌吞噬了一切……浓烟弥漫,呛入口鼻,喘不过气……嚣张狂热的火舌封住所有的门窗,蔓延至我的身上……

西宁哥哥,这是我新作的词儿,你觉得如何?

西宁哥哥,你带我去护城河玩,好不好?

公主妹妹,这是你的画像,我为你画的,像不像?

唐容哥哥,我已国破家亡,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唐容哥哥,我晓得你不爱我,即便如此,我也愿意,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唐容哥哥,是她害死你的,我一定为你报仇,我要她血债血偿!

“公主……公主……”

骤然听见一声急促而担忧的唤声,我惊醒过来,汗流浃背。

小云握住我的手,柔声安慰道:“醒来就好,只是梦魇,公主要喝水吗?”

我摇摇头,挥手让她退下,靠在大枕上,阖上双眼,脑中却清晰地浮现出端木情时而冷酷时而巧笑的脸庞。

端木情,是你夺走了我的西宁哥哥,是你夺走了父皇、皇祖母对我的宠爱,是你再次夺走了唐容哥哥,是你!一切都是因为你!

我失去的东西,我会全部讨回来!你所拥有的,我会一一地夺过来,正如你夺走我所拥有的一切一样!

我,凌璇,向天发誓,我一定会全部夺回来!

**

昔日的贵妃娘娘,当今的皇太后,与唐王斗得你死我活,而端木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难以取舍,那种滋味该是别样的风味。

就让他们斗个鱼死网破,我只需在寂寂深宫韬光养晦,蛰伏谋划,有朝一日,那些出其不意的事儿,将会让你们措手不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皇太后终于落败,唐王流澈净天命所归,荣登宝座,建朝“大敬”。

然而,随着天纵英明的唐王登基那日起,有关他与端木夫人**宫闱的传言就流传于市井坊间,越传越是神乎其神,整个洛都都在私议开国帝王与前朝皇后的圣德与品行。

狐媚转世,妖颜惑主,红颜祸水,所有不堪入耳的传言直指端木情!

然而,本想以传言将她逼到紫镛城,却是功亏一篑。不过,我并不着急,这漫长的一生,我会陪她玩到大限的那一日。

流澈潇回京,封兰陵王。一时间,洛都盛传兰陵王俊美无双的姿容、冠绝当世的词赋文采。

这日,洛都东郊行宫紫镛城风物迤逦,金光云影洒于琉璃碧瓦上,浮金灿灿。

我坐在“在水一方”亭子里等候他的到来。我相信他会来。

果不其然,兰陵王踏步而来,不紧不慢地踏着一地的碎金与灿烂,一身的风雅而从容。

“郡主邀请,是有要事吗?”流澈潇的颊边噙着一抹雍雅的笑意。

“值此夏末时节,百花妖娆,与兰陵王一同品赏,别有风雅,不是吗?”我舒缓一笑,请他坐下,让小云奉酒上菜。

“郡主好雅兴。”流澈潇温和地笑道,“若我没有猜错,风雅事小,‘端木夫人’事大。”

“王爷快人快语,我也不卖关子了。”我爽然地笑道,“我为王爷不值。”

“如何不值?”流澈潇好笑道。

“流澈潇姿容绝世、词赋风流,端木情诗词才情名满天下,一个兰陵王,一个前朝皇后,似无关联,不过,我与端木姐姐自小姐妹情深,怎会不知呢?”我恍然一叹,“那些风雨飘摇、生死未明的日子,我永远无法忘记,相信端木姐姐也与我一般,不曾忘记。”

“端木姐姐与你多有诗词唱和,外人不知,我却晓得,兰陵王一腔钦慕之情早已牵系在端木姐姐的身上,只是我不明白,端木姐姐为何另投他人怀抱呢?”眼见他的俊脸又冷有沉、默然饮酒,我的心中冷笑一记。

“郡主究竟想说什么?”流澈潇的语音冷冽如冰。

“陛下攻入龙城的那夜,王爷重伤,后不知去向,究竟怎么回事呢?然而就在那夜,端木姐姐身中奇毒,我听闻是陛下为她解毒的。”我逡巡着他的眼色,继续撩拨着,“也许端木姐姐是为了报恩,也许她是身不由己,也许是不足为完外人道的缘由,无论如何,我都为你不值呢。”

“六王霍乱天阙,幸而王爷多方照拂,端木姐姐才毫发无损,可惜,命运弄人……”我幽幽地追加一句,感慨万千。

流澈潇急促地饮酒,眼底蕴着薄怒,脸色由青转白,冷寒簌簌。

长长的静默。

天光晴艳,云影绵绵。

流澈潇抬眼望我,眸光微寒:“郡主邀我前来,便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

我缓缓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别无他意,为你不值,也为端木姐姐的‘身不由己’惋惜。”

他静静地望我,忽的雍雅一笑:“郡主有何高见?”

心底一沉,莫不是他已料到我的意图?也是,他并非蠢人,自然晓得我的意图,在他面前,无需刻意伪装,但也不可泄底。我轻声一笑:“王爷说笑了,我能有何高见?”

流澈潇似笑非笑地望我,别有意味地问道:“郡主有意中人吗?”

我一怔,轻然而坚定地说道:“有。”

他的笑一如俊雅行云:“他日郡主有何吩咐,我自当效犬马之劳。”

我颔首灿笑:“好!王爷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但说无妨。”

**

为流澈潇牵线、传递诗词,让端木情心乱、纠结,可是,却没有引起大波澜。

到底低估了她的坚定、他对她的信任!

妖后乱国!

宁州、台州飓风肆虐,晋州地震,毁灭性的天灾让大敬子民流离失所,枭雄与妖后的流言引发数州百姓的恐慌。大批灾民流落到洛都,聚集午门不散。

然而,即便传言甚嚣尘上,即便是妖后乱国,流澈净也执意立端木情为后!

我无可奈何,咬紧牙关亦只能静静等待良机。

端木情离宫已有十来日,在金斓寺斋戒,祈求上苍降福于民。本想趁此良机赢得流澈净一顾,却无料他如此无情地将我拒之殿外。

这日,小云陪着我闲庭信步,从御花园漫步至一处较为偏僻的宫殿。

前方走来三人,两名侍卫押着一名浑身脏乱的老者。那老者弓身走着,步履蹒跚,低着头,任凭侍卫的喝斥。

小云惊道:“好可怕!那人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怵目惊心呢。”

闻言,我不由得凝眸望去,但见那老者满脸皱纹,刀疤犹有血色,似要滴下血来,甚为惊悚。

这身形,这神态,这眉目,依稀在哪里见过……忽然,一抹熟悉的影子跃进脑海,是他?

是张德子。然而,他怎会在此?

自端木情的姑姑、皇太后薨了之后,他便消失于龙城,这会儿又突然出现,究竟怎么回事?

两名侍卫见过礼,押着老者继续前行,我蓦然喝道:“站住!”

三人停住,一名侍卫恭敬道:“郡主有何吩咐?”

我随意地问道:“此人犯了何罪?”

“此人擅闯皇宫,卑职正要将他交给冷统领处置。”

“冷统领职掌皇宫的禁卫,哪有闲工夫理会这个擅闯皇宫的老头。这样吧,你们把他押到那亭里,我来审问吧。”

“是。”两名侍卫自是不敢抗旨,将他押往附近的凉亭。

老者深埋着头,似乎害怕我认出来。小云会意,让两名侍卫退出亭外数丈。我静静地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张德子。”

闻言,老者全身僵硬,双手微抖,极为震惊的样子。须臾,他苍老的嗓音响起,抬脸望我:“郡主好眼力!郡主既已认出老奴,老奴任凭处置。”

我敛眸凝视他,无视他脸上的刀疤:“先皇与皇太后双双驾崩,你不知去向,过了这么久,你又突然出现于此,着实奇怪。不过,我深知每个人都有不为外人道的苦衷,我也不想知道。”

眼中的亮光倏然黯淡,张德子悲道:“老奴擅闯皇宫,确有苦衷。”

我长长一叹,仿似历经沧桑的老者:“宫中旧人多已不在了,你侍奉御前多年,甚得父皇信任……如今想来,大凌覆亡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的龙城,不再是以往的皇宫,陌生,冷酷,无情。”

张德子劝慰道:“郡主莫多虑,郡主仍是天家贵眷,当今……圣上待郡主圣眷颇隆,该会为郡主寻得一门好姻缘。”

我摇摇头,凄然道:“嗯,是多虑了。张德子,今儿遇见你,也许是上天注定的呢。我能够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他猛地下跪:“谢郡主,老奴别无所求,只求在宫里有一个安身的地儿。”

**

所有的用心良苦终于开花结果!未雨绸缪自当心想事成——我终于成为流澈净的妃子。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凌朝遗老跟大敬皇帝力争的结果。

端木情,你贵为皇后,位及中宫,我亦位列四妃,这一仗,你没有赢。有朝一日,如今你所拥有的凤冠凤袍,我会夺过来,整个后宫,将是我凌璇的天下。

端木情,你等着!

第一夜,他在贵妃上官蓉儿的寝殿。

第二夜,他在贤妃西宁怀诗的寝殿。

册妃大典之后的第三夜,流澈净终于来到云岫宫。

他站立于寝殿的紫红绫纱帷幔处,黑底滚金团龙袍服,简冠巍峨,身姿傲挺,踏着一地的明光与满殿的旖旎。他一踏进寝殿,这旷寂而冷漠的寝殿,瞬间变得温暖而粲然生辉。然而,那眉宇英伟而愁锁,那面容坚毅而萧索,那目光晶亮而幽沉。

敛眸含笑,似泛春水,如横秋波,我笑着迎上前,微微欠身:“陛下来了,可用过晚膳了?”

流澈净木然地点头,再无多余言语。

“臣妾命人备下点心,与陛下浅酌两杯,可好?”

“好。”他步入寝殿,神色寥落。

“酒菜立即备好,陛下稍等。”我示意小云快快奉上早已备好的精致小菜与宫廷佳酿,坐于他身侧,“陛下在云岫宫,只会觉得松快与温暖,所有烦心的事儿将会一扫而空。”

“哦?”流澈净侧眸望我,目光犀利逼人,“果真如此,淑妃当得一个‘淑’字,只怕淑妃心有别想。”

“陛下说笑了。从万千宠爱的锦平公主,至落架的凤凰,从洛都到扬州,又从扬州到洛都,从任人摆布的玩偶到乐平长公主,从乐平郡主到淑妃,短短数载,像是历经三生三世。如今,陛下是臣妾的天、臣妾的地,陛下龙颜欢悦,臣妾自是开心,陛下龙颜不悦,臣妾便要抚平陛下深锁的愁眉。”

“臣妾只求一个字:平。让自己平静,让云岫宫平静,让陛下的后宫平静无波。”我轻柔道,眼底眉梢皆是诚恳。

精致小碟的珍馐奉上桌,佳酿琥珀、醇香清冽。

流澈净斟酒自饮,一连三杯下腹,仿似饮水。

他仍是愁绪郁结,我晓得他的愁结所在——册后大典前夕,端木情才知晓册后大典之后即是册妃大典,在大典上昏厥倒地,经御医诊断,原来是怀有龙嗣。不过,双喜临门之际,也是她万念俱灰的时刻,所有的真相一齐浮出水面,她能否挺得过去,便要看她的心够不够坚硬。

心念转移间,流澈净已然数杯落腹。

我柔然浅笑:“听闻陛下千杯不醉,不知臣妾能否有幸见识到陛下的如海酒量?”

“朕从无醉过,也不让自己饮酒过甚。”语声淡漠。

“世人皆醉我独醒,陛下天纵英明,果真千古少有的圣贤明君。”他的冷,我毫不在意。

“圣贤明君?呵……”流澈净嗤的一笑,冷如秋凉夜风,“传言中,朕是窃国枭雄,朕窃了你的国,窃了大凌的天下,你不恨吗?”

“家国,天下,大凌,大敬,于臣妾来说,无关紧要。”我迎上他炯炯逼视的目光,淡漠得如同眼前是一片无垠的原野,“臣妾只是一介女流,只愿与夫君举案齐眉、琴瑟合鸣,别无所求。陛下问我恨不恨……”

“陛下要听真话吗?”我淡笑一问,他点点头,我娓娓道来,“大凌气数已尽,而陛下天命所归,励精图治,帝业稳固,皇图兴盛,天下万民莫不归心。古人云,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个道理,我懂,陛下顺应天意罢了。臣妾若要恨,要恨谁呢?恨得了一个,恨得了天下万民吗?”

“想不到淑妃如此明理豁达。”流澈净的眼底浮起微弱的笑意。

“这天下,究竟姓什么,臣妾并不在意,臣妾在意的是,谁是臣妾的夫君。”我晓得这一席话多少打消了他对我的戒备,凡事一步步来,我有足够的耐心赢得他的另眼相待。

流澈净淡然一笑,默默饮酒,显然不在意我的言辞。

我温柔地笑道:“或许,陛下心中只有皇后一人,臣妾自知比不上姐姐,只望陛下偶尔记起云岫宫、记起凌璇在此等候陛下,臣妾便知足了。”

他将酒杯递到我的手中:“与朕喝一杯。”

我一饮而尽:“陛下何时就寝?臣妾已铺好锦衾,倘若陛下不喜与人合衾,臣妾就在榻上歇一晚。”

流澈净幽黑的双眼精光微闪:“不必了,朕只是顺便过来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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