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晓得是我吉人天相,还是天不难为我。以往都是我卖完甘草跟德和车回家。这回德和不拉我了。我正苦于没有车回家呢,肖玉的汽车开进了县城。我像看见了救星似的扒上车。
说起肖玉,我是感激不尽。当年我出车祸受伤在北屯住院,是他一次又一次开着车为我送孩子,送东西。我两次回家乡,也是带我一家到乌鲁木齐,并把我们送到火车站。我们从内地回来,又是搭他的车。每一次都是免费。他没有抽我一根香烟。喝我一杯开水。更不曾吃我一顿便饭。今天我又碰上他了。
我不曾想到车子进了县粮食局大院。更不曾想到我会看见我想见又害怕见到的人。
肖玉把车开进大院,就下车了。进了办公室。他也没说停多长时间,我只好在车上等。我本来就很疲惫,便坐在车厢里,背靠着车厢板休息。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冲进我耳朵:“下来吧。驾驶员要买麸皮,走,还得一会儿呢。”
是谁跟谁说话?我看看大院子,只有车上的我和车下的她!很显然是她在和我说话。
她怎么也在这里?她身上穿着白大褂。显然是在这里工作。
她走到车子跟前来了。她就是和我说话的。
她是怎么看见我的?我可是躲在车厢里的,有车厢板挡住的?我简直没有脸面和她相见。我觉得我混到今天这步田地,太落壳,太狼狈,无颜见她。
看官也许记得,本部第三卷<<红颜知己>>我写的就是她。她就是我曾经傻乎乎的要和她结婚的张津虹。
我曾经私下里和她谈过恋爱。1969年那个春节,大年三十那个晚上,我们相亲相爱,细说家常。那个晚上,她穿得那么少,那么性感,我差一点儿动了春心,把她上了。
那时候她是有心于我。她对镜梳妆,看着镜子里面的我,含情脉脉,秋月春风。我们头靠头,肩挨肩,膀贴膀,耳鬓厮磨,我看她们的全家福,她向我介绍她的父母亲人。后来是我抛弃了她。我先于她和我现在的老婆结婚了。
“下来呀。老呆在车上干麻?”她在车下催促道。
我是彻底的尝到“无地自容”的滋味儿。
我毫无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站在车厢里和她说话。
“你啥时候调到县上的?”
“去年九月份。你回家之后没多久我就离开了边界农场。”
“这里工作还好吗?”
“还可以。按时上下班。”
“按时上下班好。比在边界农场看发电机强。早出晚归,尤其是冬春两季,值夜班,起早带晚的,两头不见天,挺辛苦的。”我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边界农场恢复你工作吗?”
“还没有。不过,我全家的粮户关系还在边界农场。”
“楼外楼现在在县武警中队当教导员。我和他讲讲,让他跟县广播站联系,你来县广播站当记者吧。你只会写文章。”
不知为什么。我打心眼里不愿意,当年<<阿勒泰报>>副主编写推荐信要我到县广播站当记者我不曾干。今天我依然不乐意。
该死的我,都落到这步田地,还是不愿意。
这会儿,我是不愿意我情人的丈夫为我找工作。我觉得太丢面子。
“再说吧。”我推辞道。
“到我家去吧。我下班了。我给你包饺子。”
“不了。我等驾驶员。”
“驾驶员早着呢。出纳有事出去了。不知啥时候回来。”
我压根儿不想去她家。主要是不想见她的夫君。她丈夫楼外楼是喾堂堂的国家军官。我是一个无业游民。我有什么资格和她丈夫同桌进餐?
“只能人等车。不能车等人。下回吧。”
“我还是那句话。要瞧得起自己。尤其是处在逆境。”
十几年前她跟我说过“要瞧得起自己”这句话。那时候我特别崇拜文化人尤其是大学生。有一天半晌午,她叫我到她宿舍吃西瓜。我扭捏着。她说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人,要自己瞧得起自己。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别人更瞧不起你。她这句话,几乎成为我为人的座右铭。我的致命弱点,就是缺乏自信。没有自信就导致自己瞧不起自己。
“谢谢津虹。”我感激的对她说。
“谢什么呀。你潘哥儿这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你本来就是一只虎,现在是虎落平阳。你本来就是一条龙,现在是龙游浅滩。我张津虹相信,潘哥儿一定会龙归大海虎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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