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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从老干部办出来,孙如峰马上来到主管老干部工作的韩副书记办公室。韩书记正在办公室里和朋友煲电话粥,说的是晚上喝完酒到哪打麻将。韩副书记四十五岁,是从市里某大机关下来的,据说有一定来头,正处级干部,在区里任副职,说是明年来接班的,所以他现在的心态是对他有利的事就管一管,与自己无关的事,他则一推六二五。他没有刻意回避孙如峰,但当他看到孙如峰脸上的愁云时,他才怏怏不快地放下电话。孙如峰把刚才的事简短地向他作了汇报,韩副书记向上推了推他的宽边眼睛,脸上闪过一丝轻漫的笑意,对孙如峰说:“这事啊,你跟我说也没有用啊,我也不管钱,还不象你,还能管个党费啥的。赶快跟温书记说吧,看看怎么能想想办法。”
孙如峰明白韩书记话里的话。前几天,韩书记没有跟孙如峰打招呼就直接找小胡要动用党费,小胡告诉他,动用党费得孙部长批准,让他跟孙如峰说。韩书记当时就表现得非常不快。事后,韩书记没有跟孙如峰提起这事,倒是小胡告诉了孙如峰。
孙如峰知道多谈无益了,他只能去找温书记。温书记中午陪市里的一位领导吃饭去了,按他的习惯饭后要休息一会的,因而三点多他才来。而孙如峰早已心急如焚了。他也不方便给温书记打电话,这样的事人家温书记早就见识过多少回了,不会太着急的。反而要是拿这样一个小事来搅了温书记的休息,惹得他不快,就犯不上了。于是,他就坐在区委办的办公室里静静地等待。
温思平终于来了,步履倒是从容,突出的颧骨处还有些酒后的红晕。看到温思平走进办公室,门虚掩上后,孙如峰才敲门进来。温书记正在悠闲地喷云吐雾。
“什么事啊?”温书记可能还在回味着中午和市领导共进午餐时的情景呢。
“离休老干部张远又住院了,听家属说好象很重,他女儿来要医药费,刚才在老干部办又哭又闹的,说是要不给解决就要把她父亲抬到区政府来。”
“你简直就是耍无赖嘛!那你让她担来吧,我不怕。”温书记马上脸上就显现出不快,但孙如峰知道温书记心里可不是真的这样想的,从温书记的表情上看,多少有点外强中干。
“是啊,我也说她女儿,这样说是没有道理嘛,我说温书记、陈区长对她家的情况都很关心的。”看到温书记的脸色有点缓和下来,孙如峰接着说,“但是这要过年了,每天都有年终检查的市里的领导,如果要是这医药费解决不好,万一她真把人抬来,那影响可就不好了吧?”
听孙如峰这样一说,温书记脸上又多了一份不快。“我说这陈区长也真是的,上次我就让他解决,他就是拖着不办。你看看,这要出事了吧,你马上找一下陈区长,转达我的意思,让他一定要想想办法。”说到这他的语气有些硬了,“他总不能不管这些老干部的死活啊!要是真闹出人命来,可不是个小事,他陈区长怎么就不开窍呢?”
陈区长从孙如峰汇报开始到结束,他始终没有说话。孙如峰也没有全文照转温书记的带有命令和责备的话,只是如实的讲述了张家的情况,并强调了张远女儿的话。
“哎!”陈区长长叹了一口气。“小孙啊,”这次他没有叫孙部长,“你上次跟我说过之后,我就一直在考虑老干部医药费的问题,我已经让区财政局,赶紧算一下今年的帐,看怎么能筹措一下,争取年前给他们解决一部分。作为区长我理解他们的难处,上次分组走访,看到一部分老干部家的实际情况,我的心就象压着一块大石头啊,我真恨不能一下子就把他们的问题全解决了,可我现在没有这个能力啊,现在咱们区是积重难返啊。以后有机会我再和你细说。”说到这陈区长是一脸的愁云。
“那你看张远的事?”
“张远的医药费应该由市容局解决,这是惯例。可市容局林局长就说没钱,我能把他怎么的。”说到这,陈区长恨恨地骂了一句林局长,然后对孙如峰说,“张远的事先这样办,我一会让财政局宋局长给你准备5000元钱,就是借也得借来。你明天给张家先送去吧,先救人,别的以后再说。”
从陈区长屋里出来,孙如峰想着区里三位主要领导在这同一个问题上的不同态度,韩副书记事不关己、高同挂起的冷漠、温书记外强中干、推卸责任的滑稽和陈区长想有所作为而又无力回天的愁苦,孙如峰真是觉得好笑。正往楼上走,迎面碰上正要出去的韩副书记。
“怎么样啊,如峰?问题解决了吗?”韩副书记一脸的无法揣度的笑。
“是啊,陈区长给批了5000元钱,让我们明天上午送去”。
“那好啊,好,我明天上午正好有时间,我和你们一起去,看望一下老干部,表达一下区委的关怀嘛”。韩书记的话和笑让孙如峰感觉到一阵阵恶心和厌烦。
回到办公室,孙如峰给徐主任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领导的决定,徐主任显得很高兴,连说“没想到、没想到”。刚放下电话,干事小胡急急地走了进来。
“部长,我刚从市部取文件回来,是关于在春节前走访慰问贫困党员的。部长,我去的时候你说我看到什么了?”
孙如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人家有几个县区的组织部正在给市部各个科室送年货呢!是用汽车拉去的。跟我很要好的一名副科长跟我说,就差你们了,你们要不送,先进组织部是别想评了。”
“嗯,”孙如峰心里一阵好笑,后背直发麻。“这是每年的惯例吗?去年我们送了吗?我们哪来的钱啊!”
“去年没有送,以前也没有送过。那是前任部长想得开,他年龄那么大了,也不提拔了,也不在乎什么先进不先进的。你不同啊,你年轻啊!”
“可我刚当组织部长啊,他评的是去年的工作,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是和你没关,但和今年的工作有关啊!你不送,那你今年的工作就会有影响。”
看到孙如峰一脸的不屑,小胡淡淡地笑了一下。“你不信,反正你是部长,我就给你提个醒,主意你自己拿。”小胡看部长还在听,“前年市部某个科长,我就不说谁了,他管的那项评比,咱们老上不去,不是咱们做的不好,是和人家关系不行啊。去年他找咱们前任部长,到一个私营企业党支部去做一个防盗门,咱们给他做了,也就几百元钱的事!嘿,你说也怪,咱们也没费什么事,单项先进就评上了!”
“钱哪来的?政府那边能给你报吗?”
“那能报吗?吃饭区里还能给报,这个事也不能说啊。最后用收缴的党费处理了一下?”
“用党费处理的?”
“啊,以后你就明白了。部长,你要送咱就想办法办,你要是不送那我……”。
“不送!那些贫困党员需要管,那些老干部需要管,那些……”说到这,他停下来不说了,他想起了那封上告信,想起了那些正为那点钱数不多的低保金而发愁的下岗工人,想到了刚才哭哭啼啼的老干部的女儿。猛然间,他的眼前又闪现出尹为民的愁苦的脸和他的那一番话。孙如峰觉得真是有意思,他没想到这尹为民的愁事,这么快就要在他身上重复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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