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识牢房 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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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川刚刚挺起来的胸脯瞬间瘪了下去:“哎,哎哎……打起鼓来,敲起锣哎,推着小车来送货呀……”

等歌曲唱完,隔壁的掌声也结束,元庆问梁川:“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害怕张三儿呢?”

梁川的脸红了一下,接着又黄了:“他……他手痒,打人呢,我们在大号的时候,他整天打人。”

“他打过你吗?”

“打过……没有,没打过,”梁川的脸干巴巴地黄着,“他打‘迷汉’玩儿,我又不是‘迷汉’……”

“在大号,每个‘新犯儿’都得挨打吗?”

“也不是,‘大头’们会看情况,要是觉得你‘迷汉’,就打,要是觉得你不好惹,他们也不随便打,这叫看人下菜碟呢,”梁川的脸色恢复了正常,“比如说我吧,我刚来的时候就没挨打,咱是谁?咱是话剧演员啊,大小也是名人……后来大龙去了我们号儿,那时候张三儿是‘大头’,不知道大龙吃几碗米的干饭,想要戳弄他,没等开口就让大龙一脚踹在嗓子上,当场哑了。后来张三儿的嗓子一直就没好,你也听见了,他就是一个公鸡嗓子。大龙当了‘大头’,也那样,比张三儿还‘乍厉’,没有新来的伙计不挨‘忙活’的。有个农村来的‘庄户流球’不懂规矩,挨完打报告所长,大龙被戴了‘捧子’(一种自制戒具),这下子完蛋了,不用大龙吩咐,全号子里的人都动了手,那小子直接被‘加工’成了一只烂虾米,因为什么?这里最讨厌的就是‘点眼药’的。有一次我抽烟……”猛地一哆嗦,“小哥,你带烟回来没有?”

元庆这才想起这码事儿,连忙脱鞋:“带来了,带来了。”

“仗义,小哥你绝对仗义!”梁川边给元庆下着结论边来摸索元庆的口袋,样子就像饥肠辘辘的狗看到一根骨头在空中飞。

“要看仗义的,等我以后给你表演,”从鞋里捏出那半截已经踩瘪了的烟头,元庆递给了梁川,“开始钻木取火?”

“嗯!钻木取火……”梁川猴子似的将烟头横在鼻子下面,用力一吸,“嗯……你卷烟,粗活儿我来。”

元庆去马桶旁边拿过一片报纸,撕了一溜长条,将烟头里的烟丝撒上去,卷成一个喇叭筒,歪着头看梁川。梁川撕开自己的褥子,从里面扯出一块棉花,快速撕扯成巴掌大小的一片,然后抓过门后的笤帚,掰下一撮笤帚苗,仔细地用棉花片卷成了半根筷子的模样,脱下自己的鞋,放在棉花条上,抡起膀子,呼哧呼哧地搓了起来。元庆忽然想起自己的裤兜里还有半截烟头,一想,起身过去拿过大腚给他的那块肥皂,在原来放纸条的位置上将烟头塞进去,对好两截肥皂,推紧,然后用指甲将外表刮得看不出毛病,悄悄揣进了裤兜。

这边,梁川烫着似的丢了鞋,两手拽住棉花条的两头,用力一拉,凑过嘴去,老牛喘气一般地猛力吹。

慢慢的,棉花条开始冒烟。梁川挪开嘴,一手一块棉花条,弹钢琴似的上下舞动,很快火苗就出来了。

元庆叼住烟,凑到火苗上,猛吸一口,嗓子就像着了火——报纸太厚了。

梁川生怕元庆把烟抽没了,丢下棉花条,双手掐住元庆的脖子将他推倒在地,抢过烟,双手捧着蹲到了墙根。

元庆脱下上衣,不停地往后窗外呼扇烟味,他知道,万一这事儿被班长发现,一顿臭揍那是难免的。

抽完烟,中午饭开始了。

大腚还是不跟元庆搭腔,只是元庆的监号里多了两个馒头。

下午放茅的时候,元庆路过小满的号子,貌似无意地敲了一下门:“窗台上有肥皂。”

在厕所里,元庆趁刘所不注意,摸出肥皂,嗖地一下放到了窗台上。

回到自己的监号,吃了晚饭,元庆把鼻子伸到小窗口上,用力一吸,有淡淡的烟味从小满号子那边飘来。

元庆微微一笑,转回头来看着窗外,夕阳的光慢慢暗下去,黑暗瞬间充满了整个监号。

月光慢慢腾腾地从后窗照了进来,窗外,虫声繁密如落雨,有歌声远远地传来: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

外面的生活是多美好啊

我却在牢中受折磨……

[..]

看样子大勇没认出元庆来,元庆理解,晚上,又那么乱,他怎么会认出我来呢?心中稍稍宽慰了一下。

小警察歪头看了看大勇,问元庆:“你那天打的是不是就是他?”

元庆说:“记不起来了,好像不是吧……”一偏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望着他的大腚,不禁想笑,这小子尽管比以前胖了,但是脸似乎更长了,就这模样的,拉去马戏团再拴上根链子,没准儿一下子就成动物明星了……大腚在朝元庆眨巴眼,眼皮后面就像藏着一只跳蚤。

元庆刚冲大腚点完一个头,大腚就憋着嗓子喊了一声:“洗刷罪恶,重新做人!告别昨天,重塑自我!”

元庆打了一个激灵,他神经了?小警察说:“不要理他,那是个神经病。”

元庆问,他怎么了?小警察说:“他刚来的时候还挺好的,后来听说他要被判刑了,就装神经病,整天在监号里哭哭啼啼,还拿着稀饭往自己的头上倒,往同监号人的被子里面倒。后来被人修理得装不下去了,就真的神神叨叨的了,整天喊口号。”

元庆扫一眼还在冲他眨巴眼的大腚,心说,这小子肯定是装的,谁不知道谁呀。

大腚见元庆跟着小警察往里走,不理他,有些着急,又喊了一嗓子:“积极改造,前途光明!”

元庆这才反应过来,大腚这是有事儿呢,不禁放慢了脚步。

脚下有一块肥皂样的东西滚过,元庆趁小警察进门的当口,弯腰捡起来,迅速揣进了裤兜。

跟刘所交接完毕,小警察冲元庆笑了笑:“听说你的表现还不错,那就好,老实呆着,案子很快就结了。”

心里惦记着大腚给他的那块肥皂,元庆没有应声,心像被一根绳子提着,喘气都有些不顺溜了。

回到监号,元庆让梁川看着点儿站岗的班长,背对着铁门,掏出肥皂仔细地端详,他知道这块肥皂里面一定藏着什么东西,估计是香烟或者钱。肥皂的外表看不出什么异样,元庆索性掰断了它。一张纸条露了出来。元庆打开一看,上面用铅笔写着:古在后大六,胡取保,满在反三,千万别咬牙,切记!元庆看完,撕碎,丢进马桶。摸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开口问梁川:“什么是取保?”

梁川纳闷:“你问这个干什么?哦,我知道了,刚才你提审,是不是警察要放你回家?”

元庆摇头:“不是。明白了,取保就是取保候审啊。取保候审的意思是不是就是在家里等待审问,不用过来坐牢了?”

梁川掀开马桶盖子往里面探头:“你扔进去什么呀?是不是一封信?我看看……”

元庆踹了他一脚,差点儿把脑袋给他揣进马桶里。

梁川扶着墙,回头嘿嘿:“真小气啊……那里面说了什么?”

元庆不理他,坐到自己的褥子上,闭上了眼睛。

看样子大腚打听过他们的事情了……古大彬在后大六号,胡金取保候审了。

“川哥,后大六号在哪边?”

“后大六号?”梁川想了想,“应该是在后走廊,那边关的全是重刑号,谁关在那里?”

“我一个朋友,也算是同案吧……”元庆一时说不清楚,干脆把前面的事情详细地跟梁川说了一下,最后问,“你觉得我这事儿能判上几年?”“原来你跟这么一个杂碎拜了把子啊……”梁川仿佛替元庆惋惜了一下,“酒后冲动,酒后冲动,标准的‘**’行为啊……如果你真的没有参与敲诈勒索,我估计你没什么大事儿,也就押上几天完事儿。就看这几天批捕不批捕你了,要是不批捕,最多八天就放你。万一批捕,事儿就麻烦了,最少也是个三两年的‘口子’……唉,一说你,我就想起了我自己。我吧……唉,我吧,我冤枉啊我……”

“你不是说你没事儿吗?”

“那是给嘴过年呢,”梁川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宁可错抓,不能错放,这都是有数的。”

“你到底犯了什么罪呀。”

“我……”梁川的眼神有些慌乱,“调戏妇女,调戏妇女,实实在在调戏妇女……审查我快三个月了,还没给我定性。本来前几天预审员跟我说了,要放我回家,谁知道严打来了,严打一来,我还走啥走?算了,不去想这些糟烂事儿了,活一天算一天吧,活一天就得挺一天腰杆,倒驴不倒架儿,那就是说我呢。是男人就得撅起来,宁肯被人拦腰掰断,也不能大嫚儿劈叉‘逼裂’了,活就活它个硬朗实在!”

话音刚落,隔壁张三儿的公鸡嗓子就响了起来:“梁腚眼儿,每日一歌时间到!”

梁川刚刚挺起来的胸脯瞬间瘪了下去:“哎,哎哎……打起鼓来,敲起锣哎,推着小车来送货呀……”

等歌曲唱完,隔壁的掌声也结束,元庆问梁川:“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害怕张三儿呢?”

梁川的脸红了一下,接着又黄了:“他……他手痒,打人呢,我们在大号的时候,他整天打人。”

“他打过你吗?”

“打过……没有,没打过,”梁川的脸干巴巴地黄着,“他打‘迷汉’玩儿,我又不是‘迷汉’……”

“在大号,每个‘新犯儿’都得挨打吗?”

“也不是,‘大头’们会看情况,要是觉得你‘迷汉’,就打,要是觉得你不好惹,他们也不随便打,这叫看人下菜碟呢,”梁川的脸色恢复了正常,“比如说我吧,我刚来的时候就没挨打,咱是谁?咱是话剧演员啊,大小也是名人……后来大龙去了我们号儿,那时候张三儿是‘大头’,不知道大龙吃几碗米的干饭,想要戳弄他,没等开口就让大龙一脚踹在嗓子上,当场哑了。后来张三儿的嗓子一直就没好,你也听见了,他就是一个公鸡嗓子。大龙当了‘大头’,也那样,比张三儿还‘乍厉’,没有新来的伙计不挨‘忙活’的。有个农村来的‘庄户流球’不懂规矩,挨完打报告所长,大龙被戴了‘捧子’(一种自制戒具),这下子完蛋了,不用大龙吩咐,全号子里的人都动了手,那小子直接被‘加工’成了一只烂虾米,因为什么?这里最讨厌的就是‘点眼药’的。有一次我抽烟……”猛地一哆嗦,“小哥,你带烟回来没有?”

元庆这才想起这码事儿,连忙脱鞋:“带来了,带来了。”

“仗义,小哥你绝对仗义!”梁川边给元庆下着结论边来摸索元庆的口袋,样子就像饥肠辘辘的狗看到一根骨头在空中飞。

“要看仗义的,等我以后给你表演,”从鞋里捏出那半截已经踩瘪了的烟头,元庆递给了梁川,“开始钻木取火?”

“嗯!钻木取火……”梁川猴子似的将烟头横在鼻子下面,用力一吸,“嗯……你卷烟,粗活儿我来。”

元庆去马桶旁边拿过一片报纸,撕了一溜长条,将烟头里的烟丝撒上去,卷成一个喇叭筒,歪着头看梁川。梁川撕开自己的褥子,从里面扯出一块棉花,快速撕扯成巴掌大小的一片,然后抓过门后的笤帚,掰下一撮笤帚苗,仔细地用棉花片卷成了半根筷子的模样,脱下自己的鞋,放在棉花条上,抡起膀子,呼哧呼哧地搓了起来。元庆忽然想起自己的裤兜里还有半截烟头,一想,起身过去拿过大腚给他的那块肥皂,在原来放纸条的位置上将烟头塞进去,对好两截肥皂,推紧,然后用指甲将外表刮得看不出毛病,悄悄揣进了裤兜。

这边,梁川烫着似的丢了鞋,两手拽住棉花条的两头,用力一拉,凑过嘴去,老牛喘气一般地猛力吹。

慢慢的,棉花条开始冒烟。梁川挪开嘴,一手一块棉花条,弹钢琴似的上下舞动,很快火苗就出来了。

元庆叼住烟,凑到火苗上,猛吸一口,嗓子就像着了火——报纸太厚了。

梁川生怕元庆把烟抽没了,丢下棉花条,双手掐住元庆的脖子将他推倒在地,抢过烟,双手捧着蹲到了墙根。

元庆脱下上衣,不停地往后窗外呼扇烟味,他知道,万一这事儿被班长发现,一顿臭揍那是难免的。

抽完烟,中午饭开始了。

大腚还是不跟元庆搭腔,只是元庆的监号里多了两个馒头。

下午放茅的时候,元庆路过小满的号子,貌似无意地敲了一下门:“窗台上有肥皂。”

在厕所里,元庆趁刘所不注意,摸出肥皂,嗖地一下放到了窗台上。

回到自己的监号,吃了晚饭,元庆把鼻子伸到小窗口上,用力一吸,有淡淡的烟味从小满号子那边飘来。

元庆微微一笑,转回头来看着窗外,夕阳的光慢慢暗下去,黑暗瞬间充满了整个监号。

月光慢慢腾腾地从后窗照了进来,窗外,虫声繁密如落雨,有歌声远远地传来: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

外面的生活是多美好啊

我却在牢中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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