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3) 矢志东山金鹏出云霓名登魁首鲤鱼跃龙门_金梭银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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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处，梁金鹏回味悠长地自嘲道：“起绰号就起绰号吧！这也不是有人成心来损我，一家过日子十家人给撩高，都是朋友邻居在给我们一家人的脸上贴金，没有外号不发财嘛！喜欢叫就让人们叫去吧！”说罢自己又哈哈大笑起来。

梁金鹏家中的儿女共有五个，有三男两女，俱已结婚成家。和他在一起打理工厂的名叫梁**，排行老二，是年二十八岁；他和老三梁国臣是一对孪生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令人难以分辨，是家中的一件赏心乐事。梁**的媳妇沈春燕也在麻纺厂上班，在财务科担任现金出纳。

讲起自己主持兴办的这个家族企业，梁金鹏兴致特别高。他说道：“我们公司的前身是一家镇属集体企业，建厂已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在过去的十多年间很火了一阵子。两三年前由于市场滑坡被迫停产关闭了。当时我利用银行的关系搞了个金店，倒腾金银首饰赚了一点钱；想到**和春燕一直也没有个正当的工作，就想把工厂盘过来自己搞，和市里镇里的领导讲过后，都非常支持，我们就注册了一个公司把工厂给租赁承包了下来。等日后缓过劲来，下一步我们就准备把工厂的全部产权买下来自己搞。”

柳云涛听他讲得津津有味，便赞叹地恭维道：“您老兄这气魄真够大的，放着有权有势的银行行长不当，非得自动退下来创业，这事业心可真够强的。收购这个破产企业得花不少钱吧？”

梁金鹏非常自豪地说道：“现在国家的政策好，全国各地都在拍卖国有企业，象这样生产经营不景气的企业花不了几个钱的，估计做多有个百八十万就足够了。”

“您老兄的机会可赶的真好！这么大个企业要是用个百八十万就能够盘下来，那还不等于是白捡吗？”柳云涛上次夜间来造访，虽然未及细看，但对企业的规模还是有个大致的了解，一听梁金鹏的口气，大感惊异，神情语气中就自然而然地表露出一点疑问。

梁金鹏见状，用一种特别自信的语调肯定地说道：“这算什么，我们市三十多个市属企业早都已经通过转制的方式给拍卖光了，有一个规模最大的万吨氯碱厂才只卖了四百多万；听市经济委员会的朋友讲，万吨氯碱厂的累计投资已经超过了一个亿，人家那才是白捡呢！若是和人家比起来，那我们家的亏可就吃大了，真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梁金鹏说罢，仍觉意犹未尽，又兴致勃勃地说道：“历来都是时势造英雄，现在全国各地拍卖中小企业是一股社会潮流，就象当年搞土地改革，搞大跃进和人民公社一样，是任谁也阻挡不住的。在这种大的趋势下，只要人际关系疏通好了，还有办不漂亮的事！再者说，只有把企业给盘活了，企业的发展才会有前途。再靠原来的那些人是搞不起来的喽！”

柳云涛调侃道：“辛辛苦苦搞了几十年的社会主义建设，大量的国有资产就是这样流失走的，这就是我们国家为实现经济社会转型搞‘软着陆’付出的惨重代价！把老百姓身上的肉割来贴在你们这些‘新兴资产阶级’的身上，可让你们这些坟山上长灵芝草冒青烟的朋友们发了！你们就叨叨**的好处吧！”

梁金鹏呵呵笑道：“这件事情也不能够这样来讲，手心手背都是肉，通过企业转制，企业的财产是都转到了私人个人的手里，可怎么转也没有给转出中国去不是，您说不是吗？便宜不出当家吗！这要是和前苏联相比，搞得四分五裂的，不又强多了吗！”

四个人在总经理室聊了一会儿闲话，便渐渐涉入了正题。柳云涛考虑到吴忠信是第一联系人，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便示意由他先来讲这个开场白。

吴忠信自从第一次和梁氏父子接触，就是把自己装扮成外商代表的身份来谈的。现在的西洋景虽然已经被拆穿，在他的心中依然存有要把自己套在这个光环中的意念，故而对柳云涛的礼让甚感满足。他眯着一对贼亮的小眼睛摆出一付自命不凡的姿态，朗朗说道：“今天我和柳总过来有个任务。上回日本朋友来工厂看过后很满意，昨天刚刚从日本打过电话来，说日本近期要举办一个国际麻纺制品展销会，想请你们工厂先给做二百条样品发过去看看，等待样品得到确认以后，日本客户就会过来大批量定货了。”

“好，好！这是个好消息！我们就盼着这天呢！”梁金鹏闻听吴忠信这样讲，高兴地大笑起来。其实，昨天下午柳云涛早已和他在电话上通过消息，他心中早已知根知底。不过，今天听吴忠信当面道来依然觉得特别欢欣。

“那这些样品要求什么时候交货呢?”梁金鹏笑过之后，马上迫不及待地问道。

“越快越好！日本客户最近要拿我们的样品去参加展销订货会，所以发运的越快越好。龙会长来电话给了我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必须要把样品送到青岛，再由龙会长负责空运到日本去。”柳云涛心中早有准备，一见梁金鹏相问，马上脱口而出。

一听日本客户催样品催得这样急，又是用自己工厂的样品去参加国际麻纺制品展销订货会，梁金鹏不禁心花怒放，呵呵笑道：“做这样一点样品时间上是没有问题的。麻片是现成的，我们也不用重新开机织布了，用现成的麻布剪裁一下即可，反正用的麻布也不多。这白布么？就近在城里的商店买点就可以了！”

说道此处，他稍沉吟了一会儿，又道：“只是我们没有现成的地毯绞边机，这种机器还要新买，就不知道武汉有没有现货？能不能按时交货就得看机器能不能及时买到了！”说着不禁慢慢蹙紧了眉头。

柳云涛见梁金鹏有点发愁，不禁笑道：“这样的小事还用发愁？偌大的一个大武汉，还愁买不到机器！多找朋友打听就是了。”

吴忠信奇道：“上次你们的样品不是做得蛮好的吗？不也是用绞边机绞的吗?上次做样品你们用的是哪儿的机器？”

梁金鹏道：“上次做的少，只有十几条，我们是跑了好多的冤枉路找关系企业给加工的。大家都是靠做生意赚钱的，谁见了活儿都会眼红，我们若是要大批量来做就不好再去麻烦人家了。”

梁**一见老父亲打怵，便毅然决然地说道：“这件事情交给我办好了。等会儿我先给秦中书打个电话，他在武汉朋友挺多的，说不定他能给我们帮上这个忙！”

一经梁**提醒，梁金鹏点头道：“对，对！秦中书在武汉的路子挺野的，交际也广，那你就赶快打电话和他联系吧！别的朋友也可以找一找，我们好争取时间！”

说起秦中书，梁金鹏一肚子的故事。他介绍说：这个秦中书是个大能人。既是当地的老乡，又是梁**的莫逆之交。秦中书早年曾在市人民银行工作，国家实行改革政策后，靠人民银行的金字招牌做金银首饰发了大财，后来就辞职下海经商自己当起了老板。这个人古道热肠，交游极广，找这样的人打听商业信息是大有希望的。

他又委婉地评论说，秦中书这个人好是好，只是有个特别的嗜好：爱搞小姘。时下已是四十大几的人了，每天拢着一群女孩子在他面前团团转。不知道他究竟施用了什么魔法，竟使得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个个对他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在他身边的小姘有的比他女儿的年龄还小，他也不知道自己检点。好在社会上的法律部门也管不到他这一段儿；好多亲朋好友虽然对他的胡作非为颇有微词，可贪于他的财势多是敢怒不敢言。

从梁金鹏的言谈话语中可以听得出，他对秦中书的哥们儿义气、办事能力是颇为欣赏的；而对他的不良生活作风并不感冒。

见梁金鹏把话题越扯越远，梁**不耐烦地劝诫道：“一说起人家的不是来您就来劲，人家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管人家那么多闲事干什么！还是安排安排这样品怎么去做吧！”

吴忠信见状，便催促道：“既然有了头绪，就赶快让梁老弟打电话联系吧！明天去趟武汉，争取尽早把机器给买回来。白布也可以在武汉买，到汉正街小商品批发市场去买，那里的货全，白布价格会便宜些。另外，还可顺便打听一下白布的市场行情，日后也好安排批量进货。”

“这个主意好，这个注意好！反正明天咱们也得去武汉买机器，顺便的事，说不定还真能省两个钱呢？”梁金鹏点头赞许着。

看看事情已经商量妥当，柳云涛心想：上次夜里来考察生产现场，来去匆匆，也没得仔细看一看，何不借此机会再看一看呢？于是便对梁金鹏说道；“梁老兄，上次我们夜里来的慌促，也没看好，这次能不能领我们到厂区再转一转，我们也好学习学习？”

梁金鹏应声笑道：“好，好，这个好办！我这就领你们去看！”说罢，便用两手扶着老板椅两边的扶手把大腹便便的身躯抬了起来。又对梁**吩咐道：“你就不用陪着去了，赶快给秦中书打电话去联系买机器的事吧！”然后领着柳云涛和吴忠信向楼下走去。

今天这次参观和上次大不相同。这次参观是在晴天白日之下，心情又好，时间又从容。故而柳云涛和吴忠信看得格外分明。

金鹏麻纺有限公司虽然冠有蒲城市的域名，其实并不在市区之内，而是座落在蒲城市东南二十里处的梁仙镇。

梁仙镇是个人口众多的大镇，常住人口有五万多人。街区面积也较一般的乡镇所在地要大些。金鹏麻纺有限公司所在的地理位置居于镇区的中部，在横穿镇区的东西大道的北侧。沿路的围墙自东而西一字排开，足足有一里多地长。其间辟有东、中、西三个朝南的大门。

自厂区的东门进得院去，是个阔大的院落，里面的绿树杂花满目皆是，就象是一个大花园。再向里走，迎面是一栋四层高的大楼。楼房正中是个穿堂过门，大门宽约四米，高约两米，足足可以行得过任何型号的轿车和轻型卡车。

穿过楼房的穿堂大门向里走，是一大片水泥地面的空地，足足有三四千平米之阔。空地的周围绿树环绕，在空地的东西两端各各树有一个铁制的篮球架。篮球架已破败不堪，锈迹斑斑，球架篮板上的油漆早已剥落净尽，裸露出木版灰白的本色。观其情景，已闲置多时了。

在水泥地的北侧横卧着一道两米多高的红色砖墙。越过砖墙向外望去，一个高大的土丘隆起在院墙外面，土丘上面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杂草，微风起处，野花杂草俯仰起落，使人顿生一种莫名的苍凉感。

在土丘左首红墙以内，高高耸起一座红砖垒砌的水塔，站在水塔前的空地上，须仰视才可见其顶。水塔下面是一栋两层高的机房。在机房以南，篮球场以西的空地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几副石桌、石凳，是过去工厂职工工余休闲的地方。

和这休闲区相邻，西边是个人工修建的大水池，看上去有七八百平米的水面。池中杂草丛生，涟漪微动，不时有鱼儿在水中游动泛起的水花。在水池周围是齐腰高的花墙护栏。在东面的花墙护栏中间辟有一个阔门，可以由此拾级而下直抵水面，是个休闲垂钓的理想所在。只是年久失修，看上去十分破败。

在水池的西面，和水面相接的是一排高大的厂房。这是金鹏麻纺有限公司的主车间，见有两层楼房那样高。十数个阔大的铝合金窗户分成上下两排整齐地镶嵌在青灰色的水泥墙上。厂房南侧是一竖排拾级而上的露天楼梯，可由此登上主车间的房顶。

再向南看，与主车间厂房相连的是一道封锁严密的红砖高墙。在最南面，与高墙衔接的是一排东西走向的起脊砖房。在主车间厂房和与之相连接的砖房之间，，丝毫看不到有什么可以相通的过门。

站在水池边回首东望，空地东面是一栋坐北朝南的高大砖房。梁金鹏指说是过去的职工食堂。又介绍说这栋大楼和这空旷的大院落是麻纺厂过去的生活区，因为企业破产关闭，早已弃之不用了。现在仍然没有得到开发利用。

柳云涛左顾右盼，只见周围都是高墙大房，虽然与生产区只有一墙之隔，却苦无相通之路。正在疑惑之间，梁金鹏在前面紧行了两步，推开了西南角上南面砖房的一道小铁栅栏门走了进去。原来，这道小门就藏在南面的砖房和西面的高墙相连接的夹角处，，从角门走进去，里面是个大餐厅。梁金鹏介绍说这是现在的职工食堂。从餐厅的西门出去再向右拐，过了两个门口，便进入了生产区。

进得生产区后，只见一条宽阔的水泥路沿着主车间厂房的南面一直向西延伸开去。路的右首是主车间厂房，左首自东而西是一排临街的起脊红砖瓦房。梁金鹏指着临街的红砖瓦房介绍说，里面是维修车间、配件仓库和软麻油仓库。

在生产区南北两排厂房的中间是个小型花园。小型花园周边是一圈修剪整齐的绿色灌木丛。花园中间修有一个喷水池，池中有一座一房多高的假山。假山上有拾级而上的微缩山路，山半腰塑有两只悠闲自得的白色仙鹤，一只似在低头觅食，一只似在引颈高歌。

在喷水池的西面耸立着十多棵枝繁叶茂的绿树，树冠都特别大，棵棵长得都有一房多高。其叶面虽不宽大，却长得厚实圆润，就象是北方室内观赏的盆景玉树。柳云涛见了感到十分新奇，向梁金鹏请教，回说是“广玉兰”树。这些枝繁叶茂的广玉兰树与瘦骨嶙峋的假山相衬，其体态显得越发丰满。

过了小型花园，前面是一条纵贯南北的水泥甬路，从南面中间的大门直穿进来，一直延伸到厂区北边的院墙。走上甬路时柳云涛才看清，这就是刚起初进来过的金鹏公司的正门。大门的东侧就是公司的办公楼。

过了甬路，右侧又是一排坐北朝南的大厂房。梁金鹏介绍说是拣麻车间和软麻车间，是上次柳云涛陪同日本客人夜访时看过的。车间前面是一片阔大的空地。空地上象田埂一样修建有一道道三四十公分高的小矮墙。柳云涛和吴忠信两人看着新鲜，猜不透是什么玩艺儿，问过梁金鹏才得知，原来是露天堆存黄麻原料的垛基，垒起这些垛基是为了下雨时排水用的。

垛基西面又是一大片厂房。柳云涛相了相，知道是上次晚上来时看过的大仓库，就对梁金鹏说道：“这个大仓库我们就不用进去看了，还是到仓库那面去看看吧！”梁金鹏见说，便领着柳云涛和吴忠信从仓库南面的活巷绕了过去。

三个人又向前走了约有四五十米的样子，左首又出现了第三个大门。观其建筑格局，柳云涛就知道这大门肯定是专门为装运货物而开的，大门上边没有横梁，是个全开放的出入通道。

从库房西南的墙角再向右转过去，前面又是一大片堆麻的垛基，其面积之大就如一个大操场。垛基后面又是一幢两层高的大厂房。厂房的大门紧锁着。柳云涛和吴忠信好奇地探头看了看，梁金鹏介绍说是个锅炉房，是当初麻纺业刚败落时，转产上食品加工项目时安装的，早就已经废弃不用了。

柳云涛站在破败的门窗前仔细向里一看，果然见里面高高地所耸立着一台庞然大物似的立式锅炉，在锅炉周围破砖断瓦积了一地，各个房间的蜘蛛罗网织成一片。

过了锅炉房再向北走，里面又现出一个偌大的院落。在院落的北端横陈着一排高大的厂房。梁金鹏介绍说，这些大厂房过去是工厂的产品仓库，现在已废弃不用了，只有几个没有房子住的职工暂时借住在这里。

从大院的入口处走到东面的出口约有百十多米的光景，整个院内除了砖头瓦块就是荒草败叶，看上去一片荒凉。出口处有两扇大铁栅栏门关着，门上锈迹斑斑，中间有一道小门敞开着，可以容人出入。出了小门再向前走，便回到了先前越过的纵贯南北的甬路上。三个人一边走着一边聊，象是在公园的林荫道上散步似地走了大半个小时才粗粗地把厂区的概貌看完。

柳云涛在工业部门工作多年，度其规模，至少也够得上个中等企业。于是心有感触地向梁金鹏问道：“你们这个企业的资产可不少啊！”

梁金鹏满脸佛笑地应道：“是啊！光占用的土地就有六十多亩。房屋建筑面积有两万多平米，各种设备有二百六十多台（套），固定资产投资累计已超过了三千六百万元。企业前段时间申请破产评估时，我叫会计事务所向下压了又压、价值还有一千多万呢！”

柳云涛不禁叹道；“真是可惜了，一个花园般的企业竟会败落到今天这种境地。”又问：“你们计划什么时候把这个企业给盘下来呀？”

“还没计划好，我们暂时还是在租赁经营。我们一家人都是工薪阶层，底气不足哇。眼下连流动资金都凑不足，哪儿有那么多的钱来收购这个企业呀！”梁金鹏满脸佛笑地回答说。

他可能是怕柳云涛对日后长期合作有什么顾虑，复又笑道：“不过，我们和镇政府签有《托管协议》，已经讲定了，这个企业是不容许外人再来插手掺和了！”然后又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我们一家人现在是‘王二麻子打仗——盯住了’，这个企业早早晚晚都是要姓‘梁’的！您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