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没有回宫,煊炽准她留在年府照顾卧病在床的父亲。毓绣和忆卿去了之后,年鸿一下子老了很多,他竟然一病不起。更糟糕的是,他的食欲一蹶不振,情况一日不如一日。尺素一刻不离地守着父亲,帮他喂药捶背,做各种食物和补品哄他吃,没事的时候就讲宫里的事情给他解闷。尺素的悲痛不亚于父亲,但是她还是强打精神伺候着父亲,父亲的神智大不如从前清醒,有时候呆呆坐着便睡着了。尺素看着沉沉入睡的父亲总是觉得莫名地恐惧。她多想看到那个身穿盔甲骑着战马统帅三军的大将军,她多想听父亲再宠爱地训斥犯了错误的自己,可是父亲却越来越沉默,有时候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她不能让父亲倒下,这世上梅园和父兄是她所有的牵挂,若是父亲也离开,那她和风雨中的浮萍有什么区别?
一个月过去了,尺素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太医说父亲怕是挨不过这几日了,要尺素准备后事。尺素跌坐在父亲的卧房外嘤嘤地哭泣,她觉得黑暗在一点点将她包围,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般将她吞没。哭完了,她拭干眼泪回到父亲的房中,父亲还是在熟睡,近几日他几乎一直是这样睡着,偶尔睁开眼睛盯着尺素看一会儿便又睡过去了。尺素拉起父亲的手抚上自己的面颊,她委屈地哭着:“爹爹,你要好起来,爹爹最疼尺素了,怎么忍心看着尺素孤苦无依地留在世间呢?”
三日之后,年鸿突然好了起来,他白日里只睡了一个时辰,尺素做的吃食他也吃了一些。尺素和他说话,他还像从前一样朗声大笑,和这段时日的年鸿判若两人。尺素有些高兴却更加心酸,她自是明白,父亲是“回光返照”。当天夜里,年鸿一直到深夜也不愿意休息。他拉着尺素不停地说着话,他回忆着忆卿和尺素的桩桩趣事,仿佛他们还是昔日长不大的孩子。尺素认真地听着,强忍着泪水,那些欢喜和忧愁无限拉长,深深缠绕着她。
年鸿摸了摸尺素的头说:“尺素,爹爹若是去了,你也不要难过。生老病死原本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在意和惧怕?爹爹跨上战马的那一刻起便把这条命交给了大昌江山,这生死最是看得淡薄,要说有什么还是放不下的,那便是你了!如今你已长成,又深得皇上的宠爱。皇上是个仁君,他的江山已是越坐越稳了,为父的心也算可以放下来了。我盼着这一天已经很多年了,想快些见到云卿,以及她….”
尺素不解地问:“爹爹说的云卿和她是谁?”
年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摸着她的头道:“爹爹若是讲了,只怕你会瞧不起爹爹了。”
尺素微笑着,缓缓道:“爹爹是这世上尺素最牵挂的人,如若连爹爹都这般不理解尺素,尺素还有什么可以依靠?”
年鸿笑着说:“我很小的时候,便认识了吏部尚书的儿子颜云卿,我们的父亲私交甚好,我们经常可以在一处玩耍、读书,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云卿的武功不在我之下,却一心想在朝堂之上有所作为,我们在十五岁的除夕结为兄弟,那一年他高中状元,成了大昌的传奇。十八岁的时候,我已随着父亲南征北战,立了不少功劳,而云卿已是大昌的宰相,先皇称我们是天空里的一对苍鹰,是他的左膀右臂。那时的云卿风华正茂,权倾朝野又英俊潇洒,才情更是无人能及,多少闺阁秀女想要嫁为他妇。偏偏,他却看上了她,宋流裳。那个父亲部下的孤女,我从小疼爱备至的女子。我为她建造了梅园,只要她想要的便都给他,我的父亲早就和她的父亲定下了婚约,我一直把她当作我的妻子,只待她长大便要娶她做将军夫人。她长大了,成了京城第一才女,成了世人眼中的谜,见过她的人都要拜倒在她的裙裾之下。终于有一日我发现我是多么傻,我的云卿居然带着宋流裳辞了官职隐居山野,那一年多的时光他们恍若从人间蒸发一般,任我怎么寻找都没有结果。我不能原谅他们,我想找到他们,更是必须找到他们。云卿之所以辞官是因为他和宋流裳有了白首之约却被先皇的爱妹——灵青公主相中,先皇说即使挖地三尺也要我找到云卿。终于,我在北方的一个小村落找到了他们,他们已经是一对快乐的小夫妻,也有了一个女儿。我逼着云卿回去,他自是不从,奋力厮杀,怎奈寡不敌众、气尽而亡。我看着手足倒在自己脚下才醒了过来,曾经想用一生保他朝堂之上的荣光,却因为一时私念害了他。流裳没有怪我,她抱着云卿唱着哀伤的曲子,那哀婉的声响时时回荡在我耳边。她要我帮她照顾她的女儿,拔剑倒在了云卿的身旁。我将他们葬在了那个小院落,抱回了他们的女儿,流裳为她取名‘尺素’。灵青公主让先皇降了我的职位,并要先皇从大昌的历史上永远消去了云卿的名字,云卿的父亲也因此获罪下狱,最终病死狱中。灵青公主很快便忘了云卿,她看上了富家一方的才俊江瞩山,云卿的事情才算告一段落。十七年,我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他们的女儿尺素,看着她长成姿色倾城的少女,她和流裳是那样相像,只是那大气聪慧和执拗的个性却和云卿如出一辙。尺素,你会怪爹爹吗?爹爹做了公主的帮凶,害死了你的爹娘。”
尺素静静地笑着,她坚定地摇着头:“尺素怎么会怪爹爹?”
年鸿握紧了她的手说:“这就是为什么我宁愿你入宫也不希望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www.taobar8.com你嫁给闰淮侯。他是灵青公主和将瞩山的儿子,我绝不能将云卿的孩子交给他。否则我无颜去见云卿和他的父亲,也无颜面对流裳。我终于相信一切都有因果报应,当信弦公主逼死了毓绣,当我看着你哥哥死去,我才知道了云卿和流裳是怀着怎样的心境离开人世的。我一直将他们深埋在心底,现在我知道我就要去见他们了,我必须对自己犯下的错误做个了结,但求你不要怪我。”
尺素哭出了声来,她捶打着年鸿道:“爹爹不可以丢下尺素,爹爹走了尺素怎么办!”年鸿帮她拭着泪柔声说:“傻孩子,人都是有这一天的,我已经听到了你爹娘的召唤,他们没有怪我,让我早日来和他们团聚,我们三个又可以在一处了。”
尺素就那样伏在年鸿身旁啜泣,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当她醒过来的天已经亮了,年鸿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煊炽封年鸿为忠勇大将军,按国丧将其厚葬。
尺素没有想到,这么快,她便又来了这墓地,这一次她没有带任何人来。她的父亲和兄嫂葬在了一起,都化成了这苍山中的一缕轻魂,再也无处找寻。尺素跪在了地上,没有哭泣,甚至连眼睛里都没有了潮湿的雾气。人一旦绝望,心便死了,枯了。
尺素摸着爹爹冰冷的墓碑:“爹爹,有哥哥和嫂嫂陪着,你一定不会寂寞吧。可是,留下尺素,你们怎么忍心?”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尺素听见了却不回头。微风中夹杂着熟悉的气味,只是这一刻她却有些厌恶这样的气息。尺素咬了咬嘴唇,任风吹起她散在地上的纱衣,她幽声道:“为什么要来?来看我年家的笑话吗?”身后的人没有答话,径直行至尺素身旁跪了下来。尺素望向他,这个深藏在心里遥不可及的梦。舯尧就这样在尺素五味陈杂的目光里跪拜,他沉声道:“年伯父,还有忆卿、毓绣,我江家欠你的太多,舯尧不知该如何去还...”
尺素猛地起身,她俯视着舯尧,眼神中有些冷漠亦是有些飘渺,她轻声说:“舯尧,尺素的心看来已经是死了。”舯尧没有看她,依然盯着墓碑道:“即使你不愿意再理我,我也不会离开你。江舯尧要用他的一生守护自己的娘子,虽然只有那一夜她是属于舯尧。”说完,舯尧便起身。他依旧是那么温柔,只是眼中多了那么多愧色,他抚了抚尺素眉心的朱砂,一字一顿道:“依依梦里忆来时,万丈红尘长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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