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国的大使府建于开国五年以后,彼时孟运与吉禅初初独立不满两年,三个曾经的好友仍来往频繁,大节小节、生辰喜事都会送上贺词礼物,若有什么稀奇的东西也免不了要互相赠送并在信间讨论一番,大使府便常常人满为患,以至于一扩再扩,有了现今占地三千多亩的规模。三个开国皇帝为了方便收好友的书信物件,将大使府都设在离皇帝较近的地方,天宇国的便在内城,距皇帝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
孟子星打了张明贤前去传信,之后便对着一片梅林沉思,呃,他的表情是这样没错,但若有人胆大得敢去研究永喜帝的眼神的话,便会出他实际上更像是在呆!虽然从来没有否认过接弟弟回去的想法,但三日前那个意外之中的吻却难免地在他心底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迹,甚至有一种立即逃回孟运的冲动!为什么呢?这是孟子星几天以来一直在想的问题。他想不明白当时是被什么蛊惑了,以至于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温暖而柔软的触感久久不去,少年生涩的反应还在眼前,那似羞还喜、如娇如嗔的神情不停地在脑中回荡,他很可耻地现自己竟然又有了蠢蠢欲动的感觉!“呯——”可怜的梅树成了人类的祭品,腕粗细的花茎拦腰折断,男人死死盯着飞出三丈开外的花冠,再次呆——
“什么事竟惹得星帝如此恼怒?”认真的语气,沉稳的声音,偏偏其中戏谑的意思却如此明显,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被打折在地的梅树,再落到年轻帝王身上的时候,纯黑的眼眸化为两汪深潭,高深莫测!
孟子星全身的肌肉在刹那间不由自主地绷紧,而只一瞬间,他便勒令自己放松下来,面色平静地回身看向来人,学着他的称呼,道:“笙帝来得倒快!”
安康帝凝视他片刻,突然仰天“哈哈”大笑两声,上前执起他的手,道:“得知星帝来访,朕岂敢不倒履前来迎接?”说着还在他手上轻拍了几下,仿佛他们是久别重逢的好友,而不是正谈着以城易质的两国皇帝。
嘴角往上扯了扯,年轻的帝王点头为礼,高贵的气质、沉稳的气度在比自己年长且多年为帝的男人面前也显得毫不逊色,不习惯他人的碰触,很自然地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向右方的棋桌一斜,道:“可否请笙帝赐教?”
安康帝看了眼棋盘上的残局,笑道:“有何不可?”话音方落便大步跨了过去,施施然落座,手执黑子随意往上一放,以目示意正好看过来的年轻帝王,道,“请!”
孟子星沉稳地踱了过去,略弯下腰身,自白色棋盒里执起一子放下,随后才缓缓落座,面无表情地看上气势逼人的帝王,道:“请。”
安康帝随手落下一子,眼看青年的白子欲落在其旁边,突然出声,道:“就以此局胜负以定,星帝胜,则以五城易贵国五皇子,若败——”看着那颗凝在半空的白子,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道,“天宇虽比不得贵国大好风光,可供游览的景物倒也不少,便请五皇子在此流连一番。”他的语气轻快、热情,倒是很像好客的主人在留客,而不是欲扣他人为质。
五子猛地收紧,孟子星紧盯着一脸轻松的帝王,沉声道:“笙帝这是何意?”
安康帝的视线在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指关节上一扫而过,狭长的丹凤眼微眯了下,笑道:“只是赌一局棋,赌棋又岂能无注?”
什么都可以为赌注,只有无痕不能!那是他的珍宝,他的,信念!孟子星骤然收回握子的右手,会面以来次情绪外露,几乎是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狂暴的怒意熏得眼珠都隐隐红。冷“哼”一声,就在他要开口奉上十城换回自己的珍宝时,却被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打断——
“父皇说得有理,赌棋又岂能无注!”
两大帝王都怔了一下,孟子星被打断激烈情绪,颇有几分不适,眼中疑惑外露,看向对面的男人,却见他正看向门口,眼中闪过丝宠溺,无奈地问道:“珏儿怎地来了?”
只听那声音答道:“听说父皇前来大使府,听说这里占地极广又风景优美,儿臣早就想来观赏一番了,今儿个正巧来看一看。”
知道来人必是传说中天宇国最受宠的皇太子,孟子星难得地被勾起了好奇心,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少年着一身玄色衣衫,大红镶白边披皮随风而动,面色在冷风中有些苍白,脸颊处却相反地起了两团血色,红白相衬,那脸竟比一身抢眼的衣服更吸引人视线一些。他的面容与安康帝有五分相似,只是那双眼却大为不同,漆黑的、闪亮的,有着少年人浏览器上输入看最新内容-”应有的飞扬神采,又带着些成年人才有的沉稳大气,矛盾的组合却出奇地相配。孟子星在见到少年的这一瞬便明白了他受宠的原因,这是与无痕一样的美好,值得人用心对待。(话说,小混混哪里美好了?呃,除了那张脸……)
“哥——”少年怯生生地从皇太子身后探出一个头,唤着若有所思的男人。
熟悉的声音和称呼却是完全陌生的语气,孟子星循声看去,见到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弟弟,愣了一下方醒悟过来,心底无法抑止地泛起针扎般的疼痛——无痕,嚣张活泼的无痕,在这个国度竟然要用最不屑的柔弱来掩饰自己!
“哥——”孟无痕这一声倒是真的小心翼翼了,不明白老哥是怎么了,那眼神居然是在自己受伤的时候才看到过的痛惜,但是他现在好好的并没有受伤啊?
孟子星现他的担忧,在一瞬间回过神来,低低地唤道:“无痕——”
难以压抑的疼爱令安康帝的眼神闪了闪,微微侧头向自己的太子看去,却见他正关心地看着那只小兔子,眼眸立时转沉。
宇文珏敏感地感觉到父皇的视线,回眼看去,见他面色阴沉地看着好友,心里不由地升起一抹担忧,忙出声道:“父皇方才不是说要以棋做赌吗?怎么儿臣一来你们便停了?”
他这话立时将三个神色各异的人的视线拉到了自己的身上,顿得一顿,孟子星先开口,道:“久仰大名,不知太子有何高见?”
安康帝没有出声,只以疑问的眼神看着他。
宇文珏轻笑一声,道:“也是久仰大名了,星帝。”说到这是顿住,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方看向两个帝王,道,“高见不敢当,不过本宫最近得了一种新的棋法,倒有几分意思,不如请请父皇与星帝以此棋法为战?”
孟子星看向面色沉寂的笙帝,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回过头来,问道:“什么棋法?”
宇文珏诚恳地道:“这棋法乃是一游僧所传授,本宫保证未曾与父皇说过,星帝可信?”
孟子星当然是不信他的,但是却见到弟弟在笙帝看不到的地方向他眨了眨眼,只好不甘不愿地点点头以作肯。
宇文珏倒没在意他的态度,轻笑一声,道:“这棋法名为五指棋……”
从大使府出来的时候,安康帝面色一如往常,沉寂中带着几分高深莫测,仿佛之前的失败根本不算什么,然而在要打道回宫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拉过正要登上另一辆马车的少年,纵身跃进自己为隐瞒身份而特意乘的旧马车里。
“啊——”宇文珏轻呼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被父皇大人按在膝上,狠狠地在尊贵的“太子臀”上打了两下,一张俊美的小脸瞬间涨得绯红,半晌方懦懦地道:“你干什么啊——”
“干什么?”安康帝猛地将他翻过来,狠狠地瞪着他,怒道,“还好意思问朕干什么?朕倒想问问,那孟无痕什么时候变成游僧了?”
宇文珏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道:“儿臣真的是跟一个游僧学的五指棋,哪里知道那个孟子星也学过……”他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完全消失。
安康帝冷哼一声,对于他这种说辞就是傻子也不信,但他更在意的是:“朕倒不明白了,你到底为什么那么维护那个懦弱的东西,你可知五城是何概念?”
“知道——”宇文珏的回答有气无力的,只是那小子跑来叽哩喳啦的,老乡一场,他总不能不帮忙吧?再说,“只是儿臣觉得,以五城换来两国的和平相处更加值得。”
“喔?”安康帝掰过他的小脸,直视他的眼睛,道,“珏儿是这样希望的?”
“嗯。”宇文珏点点头,道,“孟运不比吉禅,两国实力雄厚,一旦开战即使一方获胜也只是两败俱伤的结果,那场瘟疫儿臣好好的每日回信父皇尚且担忧得亲自前往,有儿子在战场上的父母几月甚至几年不能得到丝毫音讯,他们又岂能不担忧?”这是他次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定定地看着父皇,眼中是深深的期盼。
安康帝在这样炯炯的目光下几乎没有犹豫地便点了头,大手拂过他泛着粉色的面颊,道:“只要孟子星不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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