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思贵眯上那双老眼,思索了一会才低声道:“其实,我和黑石少爷自幼一起长大,打小我就他当伴童,后来更是陪读、陪练,所以感情甚笃。我这个人名利心不算重,办事还算牢靠,黑石少爷也一直看重我。而我此次能下此毒手,其实是前任帮主的遗命!”
前任帮主的遗命?!我一怔,随即不禁冷笑起来:“龙帮为师傅一手所创,哪来前任帮主?简直是胡说八道!”
尤思贵看着我,嘴角忽然一撇,道:“温嘉伟,你毕竟不曾正式加入龙帮,自然不知道我们龙帮的来历。虽说龙帮是黑石少爷所创,但也是有前身的——其前身就是当时赫赫有名的东南亚黑帮龙之盟,而黑石少爷就是龙之盟盟主薛开城的干儿子兼女婿!”
我虽然脸上仍旧淡定,但心中却轰轰然的似乎在炸响:师傅竟然是那个薛开城的女婿?那么小云的生身之母岂不是……
尤思贵续道:“但后来为了一个姓林的女人,黑石少爷竟然和薛盟主反目为仇!黑石少爷抛弃了薛小姐,和那个姓林的私奔。虽然后来那个姓林的女人死去,但却留下了一个女儿,就是叶佩云。姓林的女人死后,黑石少爷返回了龙之盟,向薛盟主负荆请罪,并与薛小姐和好如初。然而,就在他回来一年后,即二十五年前,一场巨变突然发生,龙之盟一夜之间遭受惨重打击,为十多个亚洲帮派和杀手组织联合攻击!在那场攻击中,薛盟主身受重伤,而盟中重要人物大多战死!”
我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师傅携师娘逃跑,最终导致师娘难产身亡,竟然是如此一回事情!那么,龙之盟的覆灭,与报仇心切的师傅就有很大干系了。
果然,尤思贵道:“后来黑石少爷继位,很快就解散了龙之盟,并将龙之盟核心改组为龙帮。让人想不到的是,在龙帮成立仅仅三个月之后,本来伤势渐渐痊愈的老盟主竟然突然伤势复发身故。就在老盟主丧礼之后,黑石少爷竟然当众宣布和薛小姐解除婚约!”
我神情一凛,随即冷笑道:“薛小姐?尤思贵,看来你对这位龙之盟的大小姐真是忠心耿耿啊!”
尤思贵也冷笑道:“是又怎么样?当年我虽然在龙之盟地位卑微,但薛小姐从来没有半点看不起我的地方。黑石少爷虽然重用于我,但他对我呼来喝去,从来就没有将我当作自己的朋友。只有薛小姐……”
说动此处,尤思贵那风干橘子皮般的老脸露出一丝迷醉颜色,浑浊的黄眼珠中也射着异样的光芒来:“记得那是一个南方罕见的大雪天,黑石少爷让我站在雪地里当他的靶子,一个个冰凉坚硬的雪球砸在我的脸孔上,我一次次被砸倒在地上,但又不得不爬起来,鼻血淌了一地……”
我和沈、玉二女闻言心中微微一寒,师傅当时小小年纪竟然就如此心冷手辣,生性凉薄,还真是一代枭雄的本色。
尤思贵喃喃自语般续道:“当我最后一次倒地的时候,脑袋碰在结冰的地面晕了过去。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苏醒过来,看到的竟然是一张美丽得有如天仙的面孔,这张面孔带着紧张和温柔,就像天使一样……”
“是薛小姐吗?”虽然我对尤思贵颇为蔑视仇恨,但当他满怀痴恋崇敬地描述着自己的陈年往事时,我竟然被情不自禁地吸引进去,似乎眼前看到的竟然就是如此一副场景:一位面貌平庸的少年躺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而一名貌美如花的少女则目射同情之光凝视着他……
尤思贵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点头道:“是啊,就是她,是她将我从雪地扶起,让人送到房里,并且亲手给我敷上伤药。为了这件事情,她甚至不惜和她最爱的黑石少爷大吵一架!她,真是一个有着菩萨心肠的仙女!”
说到这里,尤思贵的手抚摸到自己的脑后勺,眼中射出迷醉的异光。
“这里,还留着一个疤痕……你们知道吗,从那一刻起,我就在心底发了一个毒誓:如果有人敢伤害薛小姐,我就算是死,也会将他拉入地狱!薛小姐她风华绝代,国色天姿,甚至比那个姓林的狐狸精美上一万倍。我不知道黑石少爷为什么会将她抛弃而迷上那个狐狸精!”
看着尤思贵那疯狂的眼眸,我的心底一寒,竟然哑口无言起来。
尤思贵忽然冷冷一笑,道:“薛小姐和黑石少爷其实育有一女,年纪仅仅比叶佩云那个小狐狸精小上一岁,温嘉伟你知道她是谁吗?”
听到小云竟然被这个老家伙骂作“小狐狸精”,我正要斥骂,讵料随即所闻让我心底忽然一惊,竟然有种不妙的感觉油然而起。
“住嘴!”我忽然怒喝道。
但同时尤思贵还是大叫了出来:“就是薛采菱!哈哈,黑石竟然将自己的亲生女当成孤儿收养,然后收作门徒,还让她改作母姓。要是知道自己的师傅竟然是抛弃自己母亲,害死自己外公的无耻之徒,你说她会怎么想?!”
“我让你住嘴!”我再次怒喝道,随即运起大风雷掌朝那老家伙劈去。
让我震惊的是,本来武功几乎不在我之下的老家伙竟然凝立不动,被我一掌劈得横飞数米,大口鲜血自他嘴里迸溅而出,看得沈、玉二女不由低声尖叫起来。
我冷冷地盯了二女一眼,二女连忙捂住自己的小嘴,目露哀求之色。
尤思贵好不容易止住呕血,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苦笑道:“温少爷,你仅仅入门一年,竟然有如此武功,龙帮当中兴有望!我尤思贵自然死不足惜,可是我还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完再走。”
我淡淡道:“你说话可以,但绝对不可以再提薛师姐的事情了!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说着我又狠狠地盯了二女一眼,吓得二女连忙点头不迭。我如此不惜手段妄图封锁薛采菱的身世,其实是为了自己这个复杂的大家庭所想。小云已经是我最爱的女人之一,而师姐早晚也将是我的爱宠之一。我绝对不想破坏小云心目中完美的母亲形象,也不想让师姐和小云从此心中有了芥蒂。
尤思贵点头道:“在黑石少爷休掉薛小姐之后,我竟然接到了薛老盟主的一封绝密信——原来老盟主死前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于是让人在黑石休掉小姐之后就将他的密函寄给了我。密函中内容很简单:除掉黑石,我将莲华许配给你!”
说到这里尤思贵微微苦笑起来,长叹一声道:“莲华,就是薛小姐的小名。虽然我对薛小姐十分痴迷,但却一直将她敬若天人,绝对没有癞蛤蟆吃天鹅肉的想法。不过,为薛小姐和薛老盟主报仇的念头我却存了下来……”
我冷冷道:“薛小姐现在还在世吗?”
尤思贵忽然狠狠地呸了一口,然后在地上跺了几脚,随即呜咽着凄厉地惨叫道:“黑石——单单毒死都算便宜你了!我,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呜呜,薛小姐死了,早就死了!本来她可以不死的,可是在黑石将采菱小姐夺去之后不久,她就抑郁而亡。二十年来,我一次又一次地跪在地上向天发誓:黑石,你就算死我也不饶过你啊!呜呜……”
一个满口淌着血污的老头子如此哀嚎着,让我竟然毛发都为之耸立起来。师傅竟然对薛家如此狠毒,显然他是在为小云之母报仇!
然而,二十多年前的往事,竟然最终为他蕴酿下杀身之祸,这令他怎么也想不到吧?我思前想后,不禁为之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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