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杀威神行(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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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无云,阳光初时柔柔而下,到了近午之时,便热烈异常,那些包围着高楼的绿树,远远望去,只有受光的冠顶泛起绿色,下方的叶与枝干,隐于阴凉之中,却成了一片漆黑。

时值大唐长寿年间,此时武后则天称圣掌政已有三十余年,将国号由唐改为周,自己称圣神皇帝,也已有数年。她掌权以来,诛杀异己,残害皇室子孙,手段颇为毒辣,但观其施政,却也不输于古时明君,故大唐虽已为大周,但繁华昌盛,却仍与先时无二,百姓衣食饱暖,虽私下也议论朝廷,但对女子当政,举国男子皆要低眉垂首之事,却也早看得淡了。

其时在桑干河上游,幽、云、易三州之间,有一繁华镇甸,名为建曲,一条大江自桑干河分流而出,向南而下,自此镇边流过,被称为筑月江。此镇仰河运之便,商贸繁盛,百姓生活富足,虽只是一镇,却有大城大府之繁华景象,故此却被人戏称为“建曲府”。

此时,在那建曲府边,筑月江畔,各色画舫围着一座高楼而停,间或有客人从楼内走出,来到某只画舫前,画舫上撑船的两位健壮船夫,便必定有一个飞奔过来,将宽厚沉重的跳板一头搭在船上,一头搭在岸上,引客人走入舫中,然后熟练地撤去板子,向另一位同伴吆喝一声,两人便一前一后撑起长杆,只一用力,那巨大的画舫就离开岸边,向江中移去。

这座高楼共有四层,立于筑月江畔突入江中的半岛之上,三面环水,前后两座大门,分别对着筑月江与建曲府繁华的大街。与城内其它高楼相比,这座楼可算是鹤立鸡群,谁若想将建曲府繁华景色尽收眼底,只消登此楼而望便可。

此楼由砖石与木料共同筑成,高大坚实,远望去颇像一个青色的小堡,好在那些装饰在楼外的红灯笼,给它增添了温柔妩媚的色彩,让人们忘记了却琢磨,它会何会有那种堡垒似的楼身。

对着长街这边,门首巨大的黑色石匾上有四个大字――“筑月幽清”,所以有人将此楼叫做“筑月楼”,也有人将其称为“幽清楼”,而每当有人问起楼里的大当家叶偶红,这里到底是筑月楼还是幽清楼时,她总是风情万种地一笑,用一杯酒或一首歌、一段舞、一个美丽无比的姑娘,把这个话题岔开,所以这座楼的名字,也就随着每个人自己的喜好,而有了不同。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这一楼双名的怪事了。

不过这只限于那些吟风弄月的穷酸书生和一掷千金的富豪商贾,对于江湖人而言,此楼只有一个名字:“白昼观星”――昼星楼。

在江湖上,如果你有了令人讨厌的对手,或是有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而你又没有力量将对方铲除,就只有一个选择――找昼星楼。只要你出得起钱,昼星楼就会替你出头,不管对方是一代宗师,还是贩夫走卒,昼星楼都一定会派出一个最合适的人,完成你的心愿。

正午时分,外面的天气热得不得了,但楼内因为靠近江畔的原因,却是凉爽宜人。沙行威从外面回来,一进楼,就冲一个伙计招了招手,道:“快,热茶、上热茶!”

伙计一笑,道:“老沙,人家热了都是喝点凉的来解暑,就你这么怪,每次都要热的。”

“你懂什么?”沙行威在角落里不起眼的小桌边坐下,道:“只有把汗出透了,才真个凉快解暑呢!”

“好,给您热茶!”伙计一边摇头笑着,一边到后堂给“老沙”拿茶壶去了。

“老沙”其实并不老,他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加上面相生得俊,皮肤又好,看上去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一样。伙计之所以叫他“老沙”,是因为他的身份与别人有所不同,这位年轻人乃是昼星楼顶级刺客之一,而凡是达到这一级别的刺客,楼主都会亲切地在他们姓氏前加一个“老”字,再次一级的,则是一个“小”字,可以说,“老”与“小”,在昼星楼里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也是等级分明的标志。

大堂里热闹非凡,喝酒行令的客人们乱成一团,楼里陪酒的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伙计们一边吆喝着,一边四处飞奔,为这桌上酒,为那桌添菜。然而这一切喧闹,却并不能打扰到沙行威,此刻,他将那柄被黑鞘黑柄的长剑轻轻捧在手中,仔细地用一块白布擦拭着。他脑子里想的,全是几日前那场恶战,思索的,全是自己在应对敌人时,所用招式的对与错。

好半天后,伙计端着茶壶跑了过来,道:“老沙,您喝着。”

沙行威点了点头,将剑放在桌上,一杯一杯地喝了起来,不一会,就喝得满头满身大汗。他抓起长剑,贴着墙边绕过大堂,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来到走廊拐角处一间小屋内。

屋子里已经放好了一只大木桶,桶内的水冒着热气,温度显然不低。沙行威脱了个干净,纵身跃进桶里,桶里的水只是荡漾了几下,既没溅出水花,也没发出多大响动。沙行威对自己的这手功夫挺满意,舒服地靠在桶壁上,闭目养神,直到全身的皮肤都被烫得发红,才站起身,出了木桶,用放在旁边桌上的白毛巾擦净身子。

桌上除了毛巾,还有一套干净的白衣,沙行威换上新衣,拿起黑剑,离开小屋,在布置得有如迷宫般的走廊里拐了几个弯,推开了另一间屋门。

“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坐在窗边读书,那神情专注无比。他的皮肤比沙行威还要白皙细嫩,十指纤长,身材也有些偏瘦,长相与沙行威极为相似,一见沙行威进来,立刻扔下书本,欢叫着跑了过来,叫道:“你回来啦?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

沙行威搂了一下少年,抻着脖子看了看桌上那本书,眉头一皱,道:“怎么又在看这些书,舞风,难道你想考状元不成?我不是告诉过你,有空多练练剑法吗?”

“我练过了。”少年笑着,夺下了沙行威的剑,用力向外一拔,但没拔出来。沙行威摇头叹气,又把剑抢了过来,道:“连拔剑的力气也没有,你练了些什么?又是子曰诗云?”

“不……不学诗,无以言,多读些诗书,总是好的。”少年的脸红了,不安地摆弄着衣襟,道:“你知道,我不是练武的材料……”

“胡说。”沙行威无奈地摇了摇头,重重地一拍少年肩膀,道:“我没学过诗,难道我不会说话吗?舞风,你读这些书我不反对,可你身为沙家的传人,就必须担起重振家门的担子来,这你明白吗?”

少年低下头,好半天才道:“我知道了,哥,我会好好练武的……”

沙行威拍了拍少年的脸蛋,目光中满是慈爱,道:“舞风,抬头,看着我。”

当少年按兄长的要求,注视着沙行威的眼睛后,沙行威表情严肃地说道:“爹爹便是因习武不精,败于歹人之手,失了镖,最后赔得倾家荡产,郁郁而终,他临死前千叮万嘱,要我带你练好武功,重振家门声威。舞风,我们不是为自己而活的,我们是为了沙家而活着,是为了爹爹的遗愿而活着。我们必须让全天下人都承认,沙家的剑术天下无敌!你比我要聪明,想事总是能举一反三,天生就是练武的好材料,是我沙家最大的希望,可你却总是将才能用在这些个诗词歌斌、子曰诗云上,岂不是浪费了这天赐奇才?”

“我明白。”少年嗫嚅道:“这些话,你总是不断说给我听,我都记在心里了……”

“舞风。”沙行威爱怜地看着弟弟,道:“沙家在这世上,就只剩下你和我了。我知道,你那时还太小,不了解爹死时的痛苦,也无从感受那种责任。但不论如何,你要记住,我拼死拼活在昼星楼中挣扎生存,为的可不是让你天天读那些所谓的圣贤书。”

“我懂的。”少年答应的声音更小了。

沙行威在少年头上摸了两把,把剑交给少年,道:“懂了就好,以后要好好练剑,别等我一离开,你就偷懒。”

随后,他离开房间,转出走廊,顺楼梯直上到顶层,向右来到一间有着厚实木门的大房间前,轻轻敲了三下。

“是老沙回来了吧?”门内传出一个温柔妩媚的女子声音,沙行威一笑,道:“红姐耳朵真尖。”

“进来吧。”里面的女子妩媚的一笑,沙行威立刻轻轻推门而入,反手将门关好后,冲屋内前厅中的女子微微一躬身,道:“红姐,我回来了!”

那女子缓缓站起身,红色的长裙在窗外射来的阳光照射下,隐隐闪动着点点金光,乌黑的秀发轻柔地垂着,随着她的螓首轻摇而微微舞动,发上的金钗、花钿与服装配合得恰到好处,显示着其主人的高贵,那张朱唇温润、眼神妩媚、柳眉高挑的脸,任谁看了,都不免怦然心动。

谁也看不出,她今年已经三十有二。

这正是“筑月楼”或“幽清楼”的楼主,建曲府中有名的美女叶偶红。此刻,她莲步轻移,来到沙行威近前,绕着他转了一圈,点了点头,道:“又是毫发无伤。老沙,咱们昼星楼还有谁能比得上你呢?”

“侥幸而已。”沙行威谦虚地说道。

叶偶红一笑,道:“我这就去给你准备红利。楼主吩咐过,你一回来就让你去见他,你去吧。”

沙行威微微一愣,随即一点头,径直向里间走去。

叶偶红的卧室内,放置着一张精雕细刻、如同一间小屋子一般的拔步床,沙行威脱掉鞋子,踏上地平,越过浅廊顺门围子而入,来到床前,掀开枕头,用力一按,下面的床板立刻陷了进去,露出侧面的一个把手,沙行威握住把手用力一拉,那巨大如间小房的床,便缓缓向外侧移开,露出一个三尺见方、垂直向下的秘道来。

这就是通向昼星楼真正楼主处的秘道,而叶偶红的床,便是惟一的入口。这秘道位于昼星楼正中,纵使你寻遍全楼,只要不上叶偶红的床,就无法发现,可说安全之极。

沙行威在床上就势一滚,人已落入秘道之中。他熟练地伸手抓住秘道中的钢丝细索,那细索吃重,便缓缓地向下坠去,随着它的坠落,那张大床又慢慢地移了过来,将那秘道口封住。

秘道中立刻变成一片黑暗,沙行威干脆闭上眼睛静静等待。许久之后,一声石头移动的轻响传来,他感觉双脚接触到了地面,便松开钢丝索,慢慢睁开眼。

眼前,是一扇已完全打开了的石门,石门之外,则是一条十丈长的狭窄走廊,廊中每隔几步,便有一盏纱灯,发出幽幽光芒,将走廊照得半明不暗。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而起,在走廊中回荡着:“来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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