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舞风冷冷看了他一眼,许六只顾骂那床,却未看到沙舞风那冰冷刺骨的目光。沙舞风也不愿多理他,推门而出,直向柴房而去,在那黑暗冰冷的屋子里又练起武功来。
这几日间,天气愈加寒冷,他练起功来身上虽热,但手握刀柄,一直暴露在外,却是极冷,常常是练了一会儿,便得缩回袖中取暖。好在他双手均能使刀,右手冻僵,便换左手再练。但便是如此轮换,双手仍是冻得发青,越来越僵,终难以使出精妙刀招来,不由暗想:“天气如此冷下去,再过些日子,恐怕将手伸出袖子都难,更别提使刀了,总得想个法子才好。若是不用手,也能练刀便好了。”
蓦然间,他眼睛一亮,却想起当日遇见的那少年所用的软剑来,再由软剑想到柴刀之上,竟突发奇想:“若是用绳子将刀与手腕连在一起,以腕力使刀,那刀不就与那软剑一般了吗?若真能如此,不但练刀时可不用出手,更能补足我刀法中刚猛有余,阴柔不足的缺点。况且柴刀虽利,终是短兵器,哥一直说一寸长,一寸强,若能用长绳将刀与腕相连,无形中便增加了刀的长度,平时绳藏在袖中,敌人根本无法得知,突然将刀出手,使出这绝技,只怕就算武功强过我的人,也要挨上一刀!”
想到此处,不由大喜,解下腰带,用柴刀将其分成两股,一股仍作腰带之用,另一股却一端缠在腕上,一端牢牢缚在刀柄之上。他站在原地,敛息凝神,正对前方,猛然将柴刀抛出,那柴刀刀头沉重锋利,带动刀身向前,狠狠劈在一堆木柴上,沙舞风向回用力抖腕,柴刀立时带着一根柴被拉了回来。
沙舞风正兴奋之际,却见柴刀已然近身,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柴刀顺腋下向身后飞去,他焦急向猛然挥手向前一拉,那柴刀在空中一顿,便斜斜扬起,向沙舞风后脑劈来,所幸是刀背向下,只将他头上打出个包,却未受重伤。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手捂着头上的包,出了一身冷汗,暗想,若不是天幸这刀背朝下,自己脑袋不被劈去一半才怪,这才知以此法运刀,实是极难之事。
但他却非轻易放弃之人,一边揉着那大包,一边却思索起来,心道:“我将柴刀抛出之后回拉,为何柴刀笔直而去便能笔直而回,可当柴刀飞向身后之时,我同样是挥手回拉,刀却荡了起来?”久思而不明所以,便又试了几下,却忽然恍然大悟,心道:“我抛出刀后,刀劈入柴内,其冲势已停,此时回拉,柴刀只受我拉力控制,自然笔直而回,可如果刀飞射之力未消,我便用力回拉,两股力道便要相互抵消,那带子是柔软之物,忽受两股力量拉扯,自然在空中一顿,连在其上的柴刀受此力影响,飞行之路线便要变化,随后拉力大过那冲力,刀便歪歪斜斜地向回飞了。如果我心慌意乱,手腕乱动,那乱动之力仍会传到带上,再传向刀身,刀如何不会满天乱飞?”
想到这里,又试了几下,渐渐摸索出其中窍门,每次将刀抛出,待冲力将尽时才抖腕回拉,如此不论是向前后左右抛刀,均能笔直拉回,不由大为兴奋。
可紧接着却又发现,不论自己如何集中精神,注意着柴刀飞回的路线,却总是不能准确地抓住刀柄,不是抓到刀身,便是抓个空,不由又凝神细思,反复试练,直练了一个下午,忽然间恍然,再不以目力观察柴刀飞回方向,而以手腕感觉劲力,却是一抓一个准。这时才算想通,原来收刀之时要心存以带子将刀拉回手中之念,同时以身体感觉自己发出的劲力,拿准时间握拢,才是收刀的法门。
柴房中日夜黑暗无光,无法分辨时间,他数月间一直在此地练习,却早练成了以身体感觉时间的本事,此时只觉腹中空虚,便知已然天黑,解下柴刀,将带子挂在一旁柴堆之上,大步而出,回到侧院,来到沈德屋中。沈艳儿刚好已领了晚饭回来,正在摆桌,沙舞风忙上前帮她摆放碗筷。
不久沈德推门而入,见面就问:“那许六没难为你吧?”沙舞风轻轻摇了摇头,沈德道:“谅他也不敢,他能入住侧院,已是靠王头恩典,怎敢阻你?”说完笑了起来。三人围桌坐下用饭,沈德又是滔滔不绝,沈艳儿低头吃饭,沙舞风默默听着,暗自留意沈德谈及的昼星楼门内事务。
饭后,沙舞风惦记着自己新研究出来的“抛刀”之法,立刻回到柴房练习,渐渐越练越熟练,大喜下又开始练习以腕控带、以带运刀,放长击远的劈砍之法来,却发现这与单纯地将刀抛出收回相比,难易简直有天壤之别,琢磨一会儿,再练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已到深夜,这才放下柴刀,解开带子,回到侧院。
此时昼星楼那边虽然仍灯火通明,但忙个不停的,却只剩下了楼中的姑娘们,似许六这样的下人,早已各自回屋休息。沙舞风远远见自己和许六的屋中亮着灯,知他已先一步回来,但走到门前用力推门,门却关得死死的,显然是被从里面叉上。
他连续敲门数次,却无人前来开门,他屏息凝神细听,却闻屋中传来些许声音,知那许六定在屋中,故意叉了门不让他进来。他不由心中大怒,暗想自己被老秦小江等人欺负也就罢了,连这等下人也敢来欺负自己,当下抬起脚来,狠狠一脚踢在门上。
他虽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但数月来辛勤习武练力,力量早已超过一般青年,那门栓本来并不甚粗,这一脚踢下,竟将其踢断,门忽地一下向内打开,带进一股寒风。许六本来一脸得意地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低声哼着小曲,被这寒风一吹、门栓断裂声一吓,立时打了个哆嗦,急忙起身,只见沙舞风两眼寒光迸射站在门口,寒风自他身后呼啸吹来,便似是由他发出一般,不由吓得身子发抖,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沙舞风冷冷看着他,却不答话,只缓缓走到自己床边,脱鞋朝床上一躺,冷冷道:“关门!”
许六见他只是躺下,不由松了一口气,刚要怒骂,沙舞风已转过头来,看着他又说了一遍:“关门!”这次语气加重,竟吓得许六又打了个哆嗦,急忙跑过去关上房门,怔怔地看着沙舞风,不敢说话。沙舞风只觉心中痛快无比,道:“我困了,把灯熄了,睡觉!”
许六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要一看到沙舞风那双眼睛,就没来由地双腿发软,虽心中不甘,却还是急忙吹熄了灯,摸黑爬上床,钻入被窝。不一会儿惊魂稍定,又气得咬牙切齿,在心中大骂起沙舞风来,却不敢真个张口骂这个十多岁的少年。
他越想心中越气,却是大半宿没睡安稳,第二天一早,便早早起床,却见沙舞风早已离开,便跑去找自己那靠山。沙舞风自然不知许六心中所想与今日所为,只按平时习惯,天不亮便起床,到柴院搬了会儿木墩,练了会儿刀法,然后回到侧院沈德房中,与那父女二人共进早饭。许六那间屋子离这边较远,昨夜那破门一脚,沈德这边却全未听到,沙舞风也没向他诉说此事。
正吃着,忽听有人在外面叫道:“沈德,沙舞风,你们给我出来!”听声音,却是小江。
沙舞风一听是他,忽然间面色一寒,握筷子的手骤然一紧,沈艳儿看在眼里,不由吓了一跳。沈德却未注意,只匆忙放下碗筷,跑了出去,只见许六、王博和小江、老秦四人站在外面,许六一脸得意,老秦神色如常,小江满面阴沉,王博面色却比他更为难看,急忙冲几人点头施礼,问道:“各位爷,这一大早的,有什么事?”
“什么事?”小江冷笑一声,道:“沈德,你好大的胆子啊。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名杂役,门内看你从前曾是刺客,是在做买卖时弄残的手,而且又带着个孩子,这才可怜你,让你到这侧院居住,你却如此大胆,敢将沙舞风也弄了过来,我问你,楼里的规矩你知道不知道?”
沈德看了看许六,立时明白定是他前去那大厨处告状,却不知怎么被小江和老秦撞见,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冲小江躬身道:“江爷,是这么回事。您看,这天气越来越冷,可那柴房中又不能生火,我怕这孩子冻坏了身子,到时门内还得出钱为他医治,所以就向王头求情……”其实按门内习惯,便是职位最低的杂役,见了顶级刺客们,也只须称其为“老某”、“小某”,此时沈德为讨好于他,令他不至难为沙舞风,这才称其为“江爷”。
小江却不理这套,面色阴冷地打断了沈德,道:“冻坏了便治,花多少钱都是门内的事,与你无关,可让小小杂役到此院居住,却大大坏了门内规矩。二者孰重孰轻,你难道不明白?”
其实此事本非大事,王博一人便完全做得起主,沈德不由大为惊讶,不知为何小江非将此事说得如此严重,道:“这……这规矩是人定的,况且这又不是门内重要的规矩,王头又已同意……再说与他同屋的许六,也是杂役,他住得,舞风怎么住不得?”
他却不知小江早与沙舞风有过节,此人心胸极为狭窄,加上又做过对不起沙家兄弟之事,是以视沙舞风为眼中钉,但时间一久,便也将沙舞风忘了。今日刚巧撞见许六向那大厨告状,却又想起沙舞风来,立时借着这个由头前来问罪,其意还是要报当初之仇。其实他武功远逊于那使软剑的少年,便是沙舞风不发出那声惊呼,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手。但此类小人,却哪里会想这许多,只把过错全推在沙舞风身上,寻着机会,便要狠狠报复,此时听沈德如此说,立时大怒,道:“你的意思是我说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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