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许六,沙舞风回到屋中,只觉极不痛快,心道:“这等小人,却时时能占到便宜,难道老天真的无眼吗?为何总要好人受苦,却要小人横行?”
不多时,房门打开,这次却是沈德买了一大包糕点、果脯和几样小菜回来,沈艳儿惊呼一声,道:“爹,这……这要花不少钱吧?”沈德笑道:“也没多少。”边说边和沈艳儿一起将这些东西放好,道:“爹不能让你像寻常孩子一样,穿花衣,理红妆,便让你多吃些好吃的吧。”
沙舞风见这父女二人都极为高兴,暗想若说出方才之事,不免大煞风景,因此也就没提,拉着沈艳儿在桌边坐下,与沈德二人以水代酒,向沈艳儿祝起寿来。沈德哈哈大笑,开起了女儿的玩笑,惹得沈艳儿满脸通红。
三人边说边吃,沈艳儿仍像之前一般,将好吃的先递给父亲和沙舞风,自己才从里面挑出个头小的。沙舞风见状将自己手中糕点塞给她,道:“你是寿星,多吃些吧。”沈艳儿冲他一笑,俏脸微红地点了点头,将那糕点握在手中,却不舍得吃。
这一餐三人吃得其乐融融,沙舞风只觉自己又已有了一个完整的家,脸上也不禁流露出笑意。
一夜无事,第二天天不亮,沈德便悄悄打开沙舞风屋外门锁,沙舞风闪身而出,沈德又重新将门锁好,二人相视一笑,各忙各的去了。沙舞风来到柴院,先搬起那大木墩,练了一会儿力量,然后又练了半天刀法,天色将亮之际,又在柴房中盘膝而坐,练起内功。此时他修习沈德所授内功,已略有小成,渐明以气助力之法,内息在体内经络之中循环不休,日渐精纯。
他试着练了练沙家内功,却倍感艰难,只因其中涉及不少沈德也不甚了解之穴道脉络,和一些特殊的运气法门,却是无法自己随便试验便能成功的,而且他练功越久,便越感到武技易成,而武功难练,一个不好,轻则自伤脏腑,重则伤损经络,造成终身残疾,甚至当即亡命。所以却也不敢像当初修炼刀法般,随心所欲地修习内功,这不免令他心中大感焦虑,只盼能有机缘,得高人指点练气法门。
练了一会儿,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估摸着时间已经不早,干脆收了功,起身向外而去。方走到侧院附近,便听到里面一阵阵呼喝之声,夹杂着沈艳儿的哭声,沙舞风立时心中一凛,快步跑进院中。
只见小江与老秦一个横眉立目,一个一脸冷笑地站在沈德屋前,王博手足无措地在旁边立着,而沈德则护着沈艳儿,立在门口,胸膛不住起伏,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是气愤,又似是恐惧,不少杂役聚在院中,远远围观着。
只听老秦一边冷笑,一边说道:“小江说得不错,艳儿虽非孤儿,但却是门内替你抚养长大,如今长到这般年纪,却不能再吃白食了。咱们又不是要害她,只是要她去习武,沈德,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沈德激动地吼道:“就是不成!门内规矩说得明白,只有门内养大的孤儿,才必须全心全力为门内出力办事,我沈德尚在人间,艳儿便不是孤女,再说,我出苦力干活养活女儿,又干门内规矩什么事,凭什么要听你们的?”他这话自己说来,也觉底气不足,旁人听了更是大为摇头。
那小江哼了一声,道:“放屁!连你也是靠门内施恩养着,还敢大言不惭说你养活女儿?”
王博在旁边吓得面色苍白,却不敢说一句话,老秦见状笑道:“王博,艳儿真如许六所说,姿色极佳么?你却为何不报与我知?”
沙舞风听到此处,方知是许六昨日见到沈艳儿真面目后,立刻跑去向小江和老秦报告,不由怒气冲冠,分开众人向前而去。此时王博慑于老秦权威,嗫嚅道:“我……我原也不知……”老秦阴阴地一笑,随后向沈德道:“沈德,你也不必如此,艳儿也不像是笨孩子,最后也不一定就做了陪酒的姑娘,说不定能成为门内数一数二的女刺客呢!”
沙舞风听到此处,陡然一惊,这才隐隐忆起从前听到过的一些门内规矩,他知沈艳儿心地纯朴,天性又有些懦弱,该不是练武的料,便明白沈德为何让其整日间如此打扮,心中立时担忧起来。
沈德叫道:“反正我就是不让她去!我自有力气养着她,门内规矩说得明白,只有孤儿才必须为门内出力!”他反复只讲门内规矩,却实无其它借口。
小江冷冷道:“你让你的女儿整日蓬头垢面,却是为了什么?”
沈德道:“下人之女,每日劳作,哪有工夫收拾自己面目,那又有什么为不为什么的。”
老秦笑道:“怕是你自己也知道,沈艳儿自小靠门内帮忙抚养长大,将来必要承担门内职务,所以才故意将她弄得灰头土脸,好不惹人注意吧?沈德,你好深的心计,竟然天天琢磨着如何与本门作对,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小江立时接口道:“不错,吃着门内,喝着门内,身为下仆居于此处,却全不念门内恩典,实是无耻之极!不好好收拾你,只怕难以服众!老秦,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话音未落,沙舞风已挤开众人,来到近前,冷冷道:“沈德右手伤残,是自己失手所为,还是与他人殴斗所为?”
众人皆是一怔,王博一见是他,不知为何,只觉是来了救星,胆子也有些壮了,道:“都不是,那是做买卖时受的伤。”他话一出口,便立刻低下头去,不敢看小江与老秦。
沙舞风点了点头,道:“他为门内办事,才弄得一身残疾,说来是对门内有功。对如此有功之士,门内自当多加照顾。否则众位刺客,哪个还敢为门内买卖尽心尽力?”
这话说得老秦哑口无言,小江则怒道:“你是什么东西,哪有你插话的份?”
沙舞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我虽只是杂役,但也知门内规矩如何。小江,你地位虽远高过我们,但却是刺客,并无管辖我等之权,这里又哪有你插话的份?”
小江一时语塞,一张脸涨得通红,老秦立时道:“那我身为你等总管,总有说话的权力吧?”
沙舞风道:“你便是杂事总管,也不能违背门内规矩,任意编排我等不是。门内规矩说得清楚,是由门内抚养大的孤儿,方必须或学习武功成为刺客,或当个干粗活的杂役,或当个陪酒的姑娘,我问你,沈艳儿可是孤儿?”
老秦道:“她虽非孤儿,但……”沙舞风不等他说完,便道:“既然她并非孤儿,一切均已不必再说!”
老秦与小江面色齐变,小江冷笑道:“好个无礼的小子,竟敢顶撞上司,你……”沙舞风又打断他的话,道:“在场所有人皆可作证,方才我之所言,可有一句无礼之处?若有无礼之处,老秦尽可按门内规矩处置我,若无无礼之处,谁也不能乱编排我的不是。否则,咱们便一起到红姐那里,好好说说此事。”
小江与老秦彼此对视,眼中均现惊骇之色,他们均未料到,昔日那个无用的小子,如今竟已变得如此厉害。二人心中有鬼,一提起到红姐处,不由气势一弱,均怕之前强占沙行威财物之事被揭穿,于老脸怕不好看。老秦为人圆滑,立时佯怒道:“便是到了红姐那里,她也只会责罚于你,难道却会来怪我吗?我管辖部下,本是份内之事,用得着你来啰嗦?不过今日之事,确有值得商榷之处,待我禀明红姐,再由她定夺!”环视院内众人,道:“你等在此处围着做甚?还不去干自己的活?”
众人闻言一哄而散,心中均知,这老秦已被小小的沙舞风降住,心内暗笑,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沙舞风也知此事已经解决,冲老秦一躬身,道:“老秦,我年少无知,多有得罪,请总管勿与我一般见识。”弄得老秦哭笑不得,转身而去,小江狠狠瞪了沙舞风一眼,也随之而去。
王博长出了一口气,冲着沙舞风偷偷竖了竖大指,见老秦与小江走远,才冲沈德低声道:“沈德,这次又是许六那小人告的恶状,今后你对他可要小心些。”
沈德连忙点头称谢,待王博走后,激动地拉住沙舞风的手,道:“舞风,今日可多亏了你,不然……”沙舞风淡淡一笑,道:“沈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拼了性命不要,也绝不能让他们欺负你和艳儿。”沈德连忙摇头道:“你可不要莽撞!”
沈艳儿目光闪烁,躲在沈德身后,望向沙舞风的目光中,除了感激之外,更多了些别的什么。
他们三人在这边高兴,老秦和小江却是越想越气。两人离开侧院后,小江狠声道:“这小贼好大胆子,竟然连你我也敢顶撞,等他再大上几岁,有了本事,只怕就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老秦哼了一声,随后又是一声长叹,道:“今日之事,实是无法,这小子的话句句在理,我却也反驳不得。最主要的是,我还真有点怕事情被闹到红姐那去,毕竟……”
“毕竟什么?”小江不屑地一笑,道:“你我均是门内重要人物,而那小子,不过是个杂役,难道红姐会不分轻重?不过老秦,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小子显然是个记仇的角色,而且今日观之,这小子实是精明狡猾得很,将来长大了,只怕……”
老秦想起沙舞风方才的眼神,也是心中一凛,道:“这个……他一个小小杂役,又能如何?”
小江冷笑道:“江湖上有多少武功低微,但却混得有声有色的家伙?再说咱们门中的刺客,有多少人是纯靠武功混进‘老’字辈中的?”
老秦略一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小江冷冷地一挥手,做了个刀斩的动作,老秦一怔,讶道:“杀他?可这……”
小江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有一计,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事后大家只能怪那小子自己。”言罢与老秦一阵耳语,老秦立时大笑起来,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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