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舞风是聪明人,王博不必把话说完,他已知那意味着什么。他的眼眶不由有些温润,低声问道:“那我哥的剑呢?你曾说,它按规矩随我哥一起葬了……”王博面露难色,道:“死人的兵器,属不祥之物,依门内规矩,是……是与尸体一起……”沙舞风一挥手,没让王博说下去,转身走出后厨,拉着等在外面的沈艳儿便走。王博急忙追了出来,道:“沙小哥,你可千万别……”沙舞风停下脚步,一点头,道:“我知道,我不会令你为难。”
说完,拉着沈艳儿直入前厅,顺大门而出,来到长街之上。
沈艳儿见他神色不对,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老实地跟在他身旁,任他拉着自己漫无目的地走着。
沙舞风心里一阵起伏激荡,他本以为可以到兄长的墓前一拜,细诉这五年来的辛苦和对将来的打算,好让沙行威可以瞑目于九泉之下,但这小小的愿望,如今却也成了幻影,沙行威在这世上,连座墓也没有留下,连一件可以让他去怀念的物件也没留下。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不恨,他恨那无情的昼星楼,恨楼中那些自私的掌权者,他清楚地看到,在这楼里生活,根本不可能等到幸福的未来。他不由又想起了当年自己在柴房中立下的誓言――让那血红之色,流满昼星楼。
一声低微的呻吟传来,他不由一惊,立时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自觉间,已经捏痛了沈艳儿的手腕,这美丽而腼腆老实的姑娘,此刻强咬着牙关,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他不由心生歉意,忙松开了手,道:“艳儿,抱歉,我刚才……”
“没关系……”沈艳儿很想揉一揉被捏疼的手腕,但她怕这样做,会令沙舞风更感歉疚,所以强忍着疼痛,转过头用袖子擦净眼泪,道:“我……我知道你一定是心中难过……我愿被你这么握着,如果能帮你分担一点点痛苦……”
沙舞风愣住了,他突然想到,昼星楼中的刺客里,是否还有和金尘飞一样热心肠的好人?昼星楼的杂役之中,是否还有沈德和沈艳儿这样可怜而又可爱的好人?如果他让昼星楼流血,那么他们呢?
刹那之间,他的想法变了。他拉过沈艳儿的手,轻轻揉着她的手腕,沈艳儿脸色立时通红。沙舞风却没注意到,他拉着她继续向前走,轻声道:“知道吗,我已经彻底失去了哥哥,连个可祭拜的墓,都没有……”
沈艳儿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半天,才道:“我……我倒是知道娘有个墓,可却从来也没能到墓前拜一拜……说来,我们却差不多。”
沙舞风停下脚步,注视着沈艳儿,忽道:“那墓在哪里?”沈艳儿缓缓道:“听爹说,娘是葬在城西鸡冠山顶上。我从记事起,便帮着爹忙这忙那,却从没出来过,也不知那鸡冠山在哪里。”
沙舞风五年来也是未曾离开昼星楼一步,此时对附近景物,却已有些陌生,但建筑改变,道路却不曾变,出城的路与城外的山川河流,更不会改变。他忽然拉着沈艳儿,快步向西城门方向而去,道:“走,我带你去鸡冠山。”
沈艳儿惊喜异常,颤声道:“舞风哥,你……你认得路?”
沙舞风侧头一笑,道:“放心吧。”
两人一路同行,走过长街短巷,终来到西城门前,沙舞风抬头向城外望了望,只见官道曲折而去,路上行人稀少,疏林远山相映,却似是一幅淡淡的风景画。想到自己已经有五年多没见到这种山野景色,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感慨,携着沈艳儿漫步而行,向五里外的鸡冠山而去。
沈艳儿并没见过娘亲,也就无太多伤感,只觉能这样与沙舞风在山野中漫步,实是人生最快乐的事,心中却只剩下了喜悦。
她本不是多话之人,沙舞风更是习惯了沉寂不语,二人就这样携手同行,却均不发一语,渐渐来到鸡冠山下。那宽阔的筑月江自山边道旁流过,激荡的水声,便如一曲古乐,伴着山风吹响树叶的欢歌,徐徐传入二人耳中。
鸡冠山不过是个十数丈高的小丘,只因附近再无像样山峰,才被称之为山。此山之上极少巨树,手臂粗的榆树,便已算是大树了,不过树木连接成片,倒是郁郁葱葱。二人自林间沿坡而上,不多时就来到山顶,一路上却见到不少坟墓,均立有石碑,仔细看来,却都不是沈艳儿娘亲坟墓。
山顶之上,只有一座青石大墓,立着数个石碑,显是城内有权势者的族墓,自然与沈家无关。沈艳儿环顾四周,不由倍感落寞,道:“爹只说过是在山顶,可……可哪里有我娘的坟?”
沙舞风四下望了望,知那坟定因长年无人收拾,而渐渐化为了平地或是芳草小丘,想要寻找,却已难如登天,不由轻叹一声,道:“你却与我一样,再不能到亲人坟前一拜了。”
沈艳儿轻轻摇了摇头,道:“可我还有爹,你却……你却比我更可怜。”她从心里替沙舞风难过,竟然哽咽起来,泪水也潸然而下。
沙舞风淡淡一笑,伸手拭去她脸上泪水,道:“我还有你和沈叔。你们也是我的亲人,还有……这就够了。”他犹豫片刻,终未将“金大哥”三字说出来。
两人在山顶又转了一圈,见确实无从寻找沈艳儿娘亲的坟塚,才施施然下了山来,一路漫步回到昼星楼。沈艳儿找到王博,向他要了针线布帛等物,回到屋中为沙舞风缝制刀套,沙舞风陪沈德聊了会儿天,谈到沈艳儿娘亲坟墓之事,沈德不由唏嘘长叹,说自从自己身残后,便一边打杂,一边照料女儿,却始终未能到妻子坟前烧上几张纸钱,实是对她不住,于是离开昼星楼,独自去鸡冠山寻找妻子坟墓,天黑之前垂头而回,却也是无功而返,在沙舞风温言安慰下,情绪才渐渐好转,却仍不住口地说对不起亡妻。
吃过晚饭,三人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便各自睡下。到了半夜之时,沙舞风按时醒来,掀开窗子跃到楼外,来到柴院等候金尘飞。不多时,金尘飞匆匆而来,一见面便笑道:“舞风,你好急的脾气,却没告诉我一声,就自己去找红姐了。”
沙舞风叹道:“我也是迫于无奈。”随即将早晨之事对金尘飞说了,金尘飞看着沙舞风,点头道:“你表面虽然冰冰冷冷,内心却是这般火热,我到底没看错你。只是你这么做,可令红姐面子上有些难看。”
沙舞风道:“我明白,但也没有办法,如果如了她的意,那艳儿……”
金尘飞大笑道:“舞风,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沈艳儿了?”
沙舞风淡淡一笑,道:“也许吧,她是个好姑娘,只是太过老实了。”金尘飞笑道:“那岂不正好?你小子我看是个极不老实的主儿,配上个老实的妻子,可正好是一对儿。”
沙舞风正色道:“金大哥,你这句话说对了,我确是个极不老实的家伙。大哥,这几年间,你我之间几乎无话不谈,我对你,实像过去对我哥一般,所以今日这话,我也想对你说个明白,哪怕因此你成为我的敌人。”
金尘飞一怔,随即收起笑容,道:“你说吧。”
沙舞风看着黑暗中如巨魔一般立在远处的昼星楼,道:“我要脱离昼星楼。”
如他所料,金尘飞脸上立刻出现了惊讶的表情,好半天后才道:“你……你说什么?”
“我要脱离昼星楼。”沙舞风淡淡说道:“这是个自私而无情的牢笼,每个人在表面的风光之下,掩盖着的却是毫无希望的未来。哥曾说过,要凭着一身武功重振沙家声威,令沙家剑法名扬天下,但我今日终于看透,那梦想在这里根本无法实现。”
“你说得没错。”金尘飞喟然垂首,道:“即使身为四星之一,也不过是受门内控制的刀剑,若有一日锋刃折损,哼,只怕便要似沈德那般。但……舞风,楼内势力滔天,建立三十余年,在江湖强豪与官府差役虎视眈眈之下,非但不倒,反而愈加强盛,最终吞并天下所有刺客组织,靠的可不是幸运。想要脱离,又谈何容易?”
沙舞风转过头注视着金尘飞,缓缓道:“我现在只是担心沈叔和艳儿他们两个。”
金尘飞沉默良久,道:“你果然是为了沈家父女。”
沙舞风沉默不言,金尘飞淡淡一笑,道:“我真替他们高兴,在他们平凡的生命中,竟然能遇上你这样的朋友。我也替我自己高兴。舞风,你打算怎么办?”
沙舞风道:“我想先替楼内干几笔买卖,多攒些钱,然后想办法把沈叔和艳儿都带出去。”
金尘飞问道:“然后呢?你们三个隐姓埋名,日日躲避着楼内的追杀?”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yushuwuy.com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