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虚微笑点头,道:“如此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那府率大人哈哈一笑,道:“这就对了嘛!”云梦虚又道:“我带他们前来,还有一层意思。如今神都,几乎到处都有来俊臣的眼线,我怕他们在外面一露面,就会被例竟门的爪牙盯上。所以在魏王见他们之前,我想让他们住在这里。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事态紧急,我实无它法,还望府率大人恩准。”
那府率大人一皱眉,道:“梦虚,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别说你是为魏王办事,就算这三位只是你的普通朋友,只要你愿意,尽管带进来就是了,谈什么‘恩准’,可实在让老哥哥我寒心啊!”
云梦虚一拱手,道:“如此,属下就将他们安排在我的参军别院中。”那府率大人忙道:“好,你自去安排便是。”云梦虚又是一礼,转身而去,那府率大人一直送到门口,却始终也没再看萧观白、沙舞风与孟宾三人一眼。
三人随云梦虚离开大堂,向东而去,孟宾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什么狗官,好大的架子,竟敢对楼主如此无礼!”云梦虚刚要开口,沙舞风已冷冷道:“在你眼里,他是至高无上的楼主,但在那人眼里,他却与你无甚分别,不过是一介草民。”萧观白点头道:“不错,这些高官眼里,凡地位低于他们的,几乎均不算是人。”孟宾又哼了一声,道:“这样的混帐,都该死。”沙舞风又冷冷道:“在萧楼主或叶楼主眼中,满楼的刺客又算是什么?而在楼主与刺客们眼中,楼内的杂役们又算是什么?如果真要论该不该死之事,或许该在萧楼主身上论一论。”
孟宾眉头一皱,看了看萧观白,忍住没有发作。萧观白轻叹一声,道:“舞风,看来这些年间,你在楼中没少受苦。算我萧某人对不起你吧。”沙舞风道:“受苦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可以让人看清很多事,得到没有一丝半点杂质的真情。”萧观白点头道:“得失本是剑之双刃,天生一体,有得必有所失,同样,有所失,也必有所得。当年我得了沙行威如此高手,却终变成失了惟一后人;而杀子之仇得报之时,却又失了一员大将,种下了一段冤仇。得与失,便如成与败,变化之快,易如反掌。”
沙舞风没有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面对萧观白,他的心情极为复杂,有时甚至不知应如何面对他,如何面对日后的那场生死决战。
几人均陷入沉默之中。不多时,云梦虚将三人带到一间小院之内,指着眼前几间房舍,道:“此处是我在府内的居所,三位便在这里休息吧。”分别为三人安排下住处后,道:“我这便去求见魏王,但何时能见到他面,仍未可知,三位不必急躁,安心在此住下便是。”随即告辞而去。
三人在各自房中等候,到了用餐之时,自有左卫率卫士送来饭食、酒水。直到傍晚时分,才等到云梦虚。几人聚在云梦虚屋中厅内,询问详情,云梦虚苦笑一声,道:“他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并不是我们想见便能见得到的。这几日他似乎有事,我过几日再去见他,看他……”
话未说完,孟宾已冷哼一声,道:“这么大的架子,真当我们是来求他的吗?有他不多,无他不少!这般小看人,小心我去揪下他的脑袋。”
萧观白淡淡道:“金尘飞不足为惧,但例竟门却不好惹。不依靠强援,只怕难以成事。”孟宾立刻再不出声,垂下头去。
几人在一起用了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孟宾来到萧观白房中,伺侯其休息,沙舞风则在屋中,习练刀法,熟悉新打成的双刀。自练之始,他便知云梦虚在窗外静观,却只当不知,径自练习。半晌后,云梦虚终开口道:“沙兄刀法,似乎又有进展。”
沙舞风干净利落地收刀回袖,道:“云大人可以兴趣切磋一番?”
云梦虚微微一笑,道:“我还不想自讨苦吃。”
沙舞风轻轻摇头,道:“你在我面前,总是真话说得少,假话说得多。如此,如何能让我相信你?”
云梦虚又是一笑,道:“这样说来,却是我的错。好,沙兄小心。”
话音刚落,他便已动了起来,身子看上去像是化作了一团云雾,倏然自那窄小的窗口飞身而入,一扬手,一柄如蛇般灵动弯转的软剑,已向沙舞风脖颈处缠来,那气势,丝毫不似与人切磋武功,而像是要痛下杀手。
沙舞风虽是冷静之人,但仍被他这如梦如幻般的身法与速度震撼,心中大吃一惊,双手同挥,两刀脱鞘弹入手中,右手刀飞射而出,左手刀表面护在胸前,实际却在等云梦虚绕过右手刀袭来之际,施以迎击。
云梦虚身在空中,身形一动,竟凌空改变方向,如遇见狂风的云雾般荡向一旁,脚方一落地,便快步向右,绕着沙舞风旋转起来。沙舞风收回右手刀,以双刀护住全身,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他只觉云梦虚已变成了一团真正的雾,自己则被包围在这浓雾之中。在那杀机遍布的雾中,随时都可能刺出一柄寒芒闪动的剑,自己一招不慎,便有血溅当场之虞。
云梦虚也被沙舞风的冷静震撼,却不敢轻易出手,只不住移动步法,寻找着最好的机会。
这两人一动一静,却又动中含静,静中含动——沙舞风表面静立不动,但却要调动全部精神防守全身,让身上每一寸皮肉都拼命感知着云梦虚的动向,随时准备全力反攻,可谓是无处不动;云梦虚身形不停,却始终不曾出手,反而耐心地等着机会,又是静之极至。两人于动静之间,彼此发不一招,却似已拼尽千招万招。
刹那间,沙舞风似是捕捉到了对方的动作,忽然出手,与此同时,云梦虚也似是找到了对方的破绽,倏然进击,软剑与双刀在空中连环相撞,时而发出金铁交击之声,时而发出鞭子抽打之声,却是云梦虚的软剑不住在软硬间转换。
面对这种可刚可柔的奇门兵器,沙舞风不由心中叫苦。此剑忽而为鞭,忽而为剑,抵挡其剑招时,说不出的吃力,明明一剑刺来,挥刀挡时,它却中途软下,随即又如蛇般改刺向另外要害,实是防不胜防。
沙舞风心思电转,猛然间放弃守势,脚踏八方步法,紧追云梦虚,展开只攻不守的战法,刹那间,那软剑便不再像方才那般可怕,云梦虚也再不能随意飞舞,只能立在原地,不住抵挡沙舞风那如同狂风一般的进攻,两人间的动静之势,却完全掉转了过来。
在云梦虚看来,沙舞风的刀法全无章法路术,完全是临时随心而出,却又隐含极大威力,尤其是他那如同寒风利剑般的真气,随着双刀飞舞,不住刺向自己周身各处,令自己不得不分心运力抵挡,以防要害被那寒冰般的气劲侵入,一身功夫,却大半受制,根本发挥不出,而沙舞风却如狂风般,以席卷一切、摧枯拉朽之势,不住向自己攻来,心中不由惊骇异常。
沙舞风却也丝毫高兴不起来。他只觉自己的寒沙剑气,如同刺入了一团黏稠而浓密的雾中,被无数股力量拉扯、撕裂着,最终变成一丝丝钝剑,坠落到无尽的深渊之中,而那凌厉无比的双刀,也似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缠绕着,那力量偶尔与双刀硬碰硬地交接,但更多时候,却如同蛇一般、雾一样,将你包围着、缠绕着,令你空有一身力量,却使不出半点,他不由越攻越感心惊。
刹那间,这场如疾风暴雨般的战斗,突然间结束,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收招后退,在短暂的惊诧过后,两人忽然同时大笑起来,半晌后,才渐渐止住。
沙舞风方要开口,云梦虚一扬手,道:“让我来猜猜你想说什么吧――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对不对?”
沙舞风轻轻点头,道:“不错,没想到何时攻,何时停,我们竟都能想到一起。云兄,如果非形势所迫,我这一生都不想与你再战,哪怕是切磋武功。”
云梦虚道:“同感。与你交手,令我心惊胆战,心中只有无比的恐怖,却无法发挥出全部本领。我不怕与武功远超过我的人交手,但我怕与你交手。”
沙舞风淡淡一笑,道:“我何尝不是如此?”
两人对视良久,心中已有惺惺相惜之意,却均未说出口。沙舞风不是郎歌那般开朗大方的人,云梦虚更是将一切心思深藏不露者,但两人之间,却似乎有种不必用语言去表达的感觉,已悄悄产生。
那就是一种彼此相畏,又惺惺相惜的感觉。
一人收刀,一人收剑,云梦虚淡淡一笑,道:“本想与你聊上一会儿,但已出了一身冷汗,将内衣都打湿了,若不及时换下,恐受风寒。让沙兄见笑了。”沙舞风道:“老实讲,我也正想将被冷汗打湿的内衣换下,你我又不谋而合。”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云梦虚略一拱手,自正门而出,方走出几步,忽觉身后传来淡淡一笑,大惊下急忙回头,却见孟宾正双手抱胸,靠在门口,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道:“沙舞风这等本事,想伤楼主,只怕还要再练上几十年。我放心了。”
闻此声,屋内的沙舞风也是一惊,孟宾放开双手,看了云梦虚一眼,冷笑一声,便大步向自己屋子方向走去。云梦虚目视他的背影,冷汗又涌了出来。
以两人之功,竟然都未发现孟宾在旁窥视,这孟宾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在沙舞风看来,即便是金尘飞或海梁,恐怕也未必胜过此人。
如今此人尚是强援,但日后此人,必是强敌无疑。
想到此处,沙舞风的心不由向下沉。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武功原来并不算多么高深,在自己的面前,似乎还有极长的路要走,而在那长路的尽头处,才是萧观白。
几乎在同一时刻里,沙舞风和云梦虚两人心中都涌出同一种想法:
来日方长,须当苦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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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虽然更得慢,但一定会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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