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你就坐床边,”半晌我才说,我仍旧站着。
“你生病了?”他就坐在我的床边,看着我。“我猜着了。你昨天没来上课。晚上我的辅导课,平时你都来的。”
我没做声,他的声音在阁楼里听来有点浑厚,也比在教室里清晰。他说:“没事吧?”
我头一歪。
他见我没话,这才去环顾四周,说比他料想的条件还差些,但他很喜欢这个我从生下来就住的阁楼。“你说你经常从天窗望天上的云,与在江边看云不一样:云不是朝同一个方向飘。”
他记得我说过话,记得很清楚。但感动我的不是这个,而是他说他喜欢我家的阁楼。
这时,历史老师拿出一个大牛皮纸信袋,递给我。
“给你的,”他说。
“书?”纸袋是封好的,一拿过手我就猜,“什么书?”
“你等会儿没人时再看,”他眼光似乎有点发颤。
我抬起脸来,没说谢谢,我有好多话要对他说。但我喉咙堵塞着,说不出一个字,我继续望着他,傻痴痴的。
他却站了起来,说上完课,正好有其它事路过这一带,他就拐下了野猫溪副巷,顺便来瞧瞧。
原来他并不是专门来看我的,我正失望的时候,突然感到他的手放在了我的肩头,我的手握着纸袋,紧张又激动。我怕他的手从我的肩头移走,他的手真就移走了。他表示要走,“你想出去走走吗?”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去爬爬山,怎么样?”
我没吱声。我若和他一起走出去,院子里的人会搬弄是非。
我的想法看来被他揣摸透了,不等我说话,他就说他先走,下午2点30分左右,他在第五人民医院门诊部门口等我。
我送他下楼,在天井石阶前停住,直看着他的身影从院门口消失。
“谁呀?”石妈的声音在我的背后响起。
我想果不其然,这个多嘴婆,说不定就一直守在我家的楼梯下,算着时间。这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有个成年男子来找我。
“你不说,我也晓得,他父亲是个牛鬼蛇神,不就是满南岸打爆米花胡豆的糟老头家老大嘛。这个人成了家有老婆孩子,哼,他来找你做啥子?”
“不关你的事,”我冷冷地说,朝堂屋里走。
正对着我家房门的板墙上,挂钟指着11点45分。这个钟要么迟两分,要么快两分,发条定时上,及时扳正钟点,也没用。
上阁楼后,我仔细地撕开纸袋,从中抽出一本挺厚的书:《人体解剖学》。封面写着是医学院的课本。我糊涂了,一翻开,就看到插图,男人的裸体,正面背面;女人的裸体,正面背面,都插了长针似的标明名称,乳防、荫部、荫毛、睾丸等等,全是些我从说不出口的字眼。我的心猛烈地跳起来,赶紧把脸埋在书页里,过了几秒钟,才抬起头迅速地朝四周的墙看,小阁楼还是原样,只有我一人。我再低下头来,看生殖器官图,我第一次感到我的好像在微微启开,荫道里像有一条舞蹈的火蛇,扭动得使我难忍难受。
“该死!”我骂道,“我的老师是个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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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的女儿 第九章1
四川话朗读毛主席语录非常好听,有调有韵,不太整齐,朗读就前呼后拥,波澜起伏,跟戏班子一样。听久了四川话朗读毛主席语录,人极易生幻觉,半醒半睡的。
从七十年代初开始,有好几年,经常有“反标”出现学校厕所里,在校门口石墙上,有时干脆写在地上,一般都是简单而干脆的“打倒毛主席!”。既然打倒,为什么还尊称主席?不能问,因为这是极端反动,不能“扩散”的。公安人员和学校对每一桩反标当大事清查,突然袭击收缴全校学生的书包,查对学生笔迹,直到最后抓走小反革命分子,然后再逼供出隐藏在其身后的老反革命分子。小孩放回,开除学籍,大人就可能十几年回不了家。每次都兴师动众,满街谈论。
公共厕所里,相互对骂娘之痛快,这城市或许是全国第一,少儿写“反标”犯罪,也几乎占全国之首。“反革命”三个字,是最危险的罪恶,最吓人的灾祸,乱涂一笔就跳了进去,轻轻一挥捅大漏子扰得满城风雨,如此诱惑,使好些无知的小手痒痒的,既恐惧又刺激,渴望试一试不能写的那几个字。
上小学时,有一次打扫学校公共厕所,一起打扫的同学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就止不住想乱写一些吓唬别人也吓唬自己的字。我没写成,没把自己和家里人弄成“现行反革命”,是因为我掏铅笔时,看到一幅实在太怪的图画,木炭画的,画得很拙劣,器官不成比例。看得我脸发红,透不过气来。听人说这些都是男孩子,半夜爬进女厕所干的。
反标大部分也是男孩子写的,公安局查人时却不分男女,一视同仁。
我把历史老师给的《人体解剖学》埋在枕头下,不放心,又放进书包里,生怕家里人瞧见。这不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图画,但这次完全不一样:照片上被枪毙的男人,天井里洗澡的男人,他们的器官叫我恐惧厌恶,脏得如同厕所里的画,而这本医学书上的裸体与器官,我却感觉洁净,甚至很美,危险而诱惑。我手按住胸口,全身开始出虚汗。
楼下房里挂钟“当”地响了一下,1点了。我与历史老师约好2点30分。走江边的路,抄小道爬上位于半山腰的第五人民医院,时间来得及,可慢慢走,我的腿软得几乎迈不动了。我想责问他,给我那么下流的一本书,居心何在,算什么老师?
饥饿的女儿 第九章2
自来水管前,排着长队,没水,水桶都候着,顺路边歪歪扭扭,站五六个人。
太阳出来得较晚,但在午后突然变毒。屋阴下站着人。我高兴自己出门前抓了顶天晴下雨都用得上的草帽。房檐下的人在抱怨:“再不来水,莫说人要渴死,连桶也要爆开了!”
往野猫溪轮渡方向一直是下坡路。
一个全身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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