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牙齿根几乎是习惯性地开始发痒,眼角不禁瞥向一边饭桌上的辣椒罐。
“只在一种情况下,它可以成为迷药。”某人及时补上一句。
“我和舞柳自小习武,也算吃了不少苦头,我爹老是要我们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敛去,他的眼神渐渐飘远又缓缓拉回,显然是想起了少时岁月:“其中有一样,虽说不是最难学的,却是苦头最大的,害得我们有好长一段时间每天晚上睡不好觉。舞柳出嫁的时候,为了纪念那段苦日子,就调制了这种……香粉。”
明知话题走了偏锋,我的注意力还是被引过去了,他很少主动提到自己的事。左回风也会有被恶梦所困的时候?有点困惑,从来都只见过他雷打不动的睡相,会从梦中惊醒连带把他吵醒的,通常是我。试着想象十几岁的左回风被恶梦吓醒的样子……不但唤不起同情,还有点想笑。
什么物事这么厉害,能把他整成这个样子?说到我自己,害我自三年前开始睡不安稳的元凶是……
微微上扬的唇角,僵住了。
他的意思,我想我明白了。
直视他的眼睛:“唯一可以发挥药性的地方,是玄幻阵对不对?你想动用唐门的玄幻阵把人全部迷昏?”
“不错。”波澜不起的面孔,“我听说玄幻阵在唐家堡最北边,一向少有人敢靠近,出了玄幻阵,就等于离开了唐门势力最集中的范围。这些弟子毕竟也算是我左家的人,我会亲自把他们送出唐门,到时自然会有人接应。”
“然后呢?”
“这种药的特别之处就在于闻到后三四个时辰才会发作,之后少说也得睡上十天半月,等醒过来的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天山脚下了吧?”
十天半月……天山……足以令他们暂时远离漩涡的中心;有左回风和左舞柳扯着后腿,左益州应该是追不上了;何况被迷昏的人不能听从左益州的号令,就算追上了也没有用处;等他们醒过来时,这里的事情大约已经安顿好了,要想封住他们的记忆,大可以等到那个时候再说。
毫无破绽的缓兵之计。
我望望左回风平静的眼睛,要同意吗?好像没有其它选择了。至于要怎么让这些卧底近三年的弟子放弃努力经年的大计,乖乖跟着他穿越玄幻阵离开唐门,他大概已经想好办法了。拿不出更好的主意的话,我没有说不的余地。他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坐享其成的我凭什么嫌东嫌西呢?
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镇静,我伸手拈起那个玉瓶。旋开盖子,扑鼻又是一阵夹杂着泥土气息的清香。回想起来,左家庄雨后青翠的园林依稀就是这么清幽宜人。对左舞柳来说,这一定是个充满回忆和怀念的味道,即使被玄幻阵搅得恶梦连连,也依然满心怀念的,岁月的味道。
玄幻阵原本就是以天然生成的草木石泽依天地人三才之理布成的,随草木水泽生长变幻而生长变幻,占地虽不过数里方圆,却随着周遭自然的变幻而在阵中映出万千幻象,重叠错落而无止境,故得名玄幻阵。阵中确实弥散着山野中的自然清香,加之入阵者往往心弦紧绷,全神贯注于奇阵本身,对迷药自然无从察觉。
至于药效,我并不担心。玄幻阵一经激发就气流鼓荡,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武功再高的人也须提起全身功力与之相抗,在真气急速游走周身血脉的情况下,一分药效也变成了十分。
当年中毒后,我本能地以内力将毒素裹在丹田中,金银环花毒性剧而不烈,本来只要功力不散,十天半月也不致发作的……
我忘不了那种明知剧毒正随着奔腾的气血散入四肢百骸,从此再难收拾,却完完全全无能为力的感觉。仿佛可以听到毒素一点点渗入骨髓的声音;毫无抵抗之力的身体哀鸣的声音。力量慢慢衰竭下去,剧痛缓缓淹上来,神智却一直很清醒,一直一直,清晰地感受一切。
痛苦或者绝望这样的词,实在不足以形容那种感觉。
时隔三年,一朝忆起,依旧鲜明如昨。
身受过那种滋味的我,如今要用同样的手段去对付与我无怨亦无仇的别人了吗?为了那个从小一起长大,在我心目中情同手足,却亲手推我入地狱的……唐斐?有所亏欠却也同时亏欠于我,折磨旁人也同时折磨自己的唐斐……
温暖的手掌覆上我的,反复摩娑,我发现自己紧抓着椅背,用力得连指节都泛白了。
“你用不着入阵,在阵外守着阵石就行了。”
“……左回风,你是故意的。”竭力想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我咬着牙,一字一顿,“你明明有更好的办法,更省事,更利落,却偏要用这个……你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隐隐觉得此刻的自己有点蛮不讲理,因为平心而论,这是个好主意,反正我想不出更好的。可是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我就是知道。
“没错,我是故意的。”迎着我的逼视,左回风反而笑了,跟着把我拉到身边搂住,“左回风从不作亏本的事,秋,我只盼这件事结束以后,你能狠下心与唐门作个了断,不要再藕断丝连,牵扯不清。”虽然在笑,眼里却殊无笑意,眼神沉肃而冷冽:“我要你认清楚,唐门对你有养育之恩,也有灭族之仇;唐斐对你既无手足之情,亦无同门之谊,你从来就不欠这里什么,用不着为了上一代那些人种下的孽因没完没了地还债;更用不着抱着那几分手足情谊不放,不会有人感激你的。”
我怔怔望着他。还债?我不是在还债;我不是。唐斐和唐梦,唐斐,唐梦,只是我不想让他们失去唐门,我没有抱着那几分远去的情谊不放,我早就死了心,根本不去想那些了。真的,根本就没在想了……
左回风的怀抱很温暖,他肯抱着我,把他的温暖分给我,我又能分给他什么呢?只有在他看来毫无必要的烦恼而已。
他在我耳边低声道:“你不欠唐门的,只欠我的,我就是要你欠我,欠得越多越好。”
跟着,似乎还嫌我的心思不够乱:“秋,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要不要封住那些人的记忆,你再考虑一下如何?你眼中的唐门奸细,在我眼中统统是左家忠良。”
元月六日下午,左回风堂而皇之地藉我的名义占据了唐门的议事厅,召集了一干左家忠良兼唐门奸细议事。
比起我自小见惯的唐门集会,这里的气氛似乎更庄重严肃一些,也更注重等级与排行。一百余名弟子陆陆续续走进厅内,先向左回风躬身施礼,再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站定。我发现他们的位次也不同了,好几个人平日里毫不起眼地混杂于众多弟子中,此刻却站在靠前的位置上。最前面有几个空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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