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我遣走的唐殷唐群等人的位置。
我紧挨着左回风坐在下首,自然而然沐浴在混合了惊异、审视乃至警惕的众多目光中,其猛烈集中程度较之当日接任掌门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尽管摆了一脸泰然自若,心里却着实不是滋味——在打从心底里无法原谅他们对唐斐的欺骗的同时,我正在同样地欺骗他们。
其实原本不打算来见识这种场面的,因为不想看也不想演戏。出乎意料的是左回风并不勉强,只说了句“既然如此,你再睡一会儿”就匆匆而去。我站在窗前目送他的老和尚背影越走越远,忽然想起他昨晚不但没怎么睡,还被我狠狠咬了一口,今晨又早早在外面忙碌;再想起我不过是对敌人演戏,左回风却是对自己人演戏,还是忍不住跟来了。
左回风已经脱去了僧袍面具,正漫不经意地坐着,不时向见礼的弟子问几句话,一股凌人的气势却从身上渐渐透了出来,虽然无形无质,却确实存在且压迫着在场所有的人。入了厅堂以后,他已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平日里喜欢躺在床上耍赖的左回风,现身众人面前的是名满天下的天下第一庄少主,气派沉稳如山,锋芒含而不露,行止间渊停岳峙,言语干脆果决,隐然竟有几分宗主风范。
立在下首的众多弟子的神色渐渐变得不同了,由恭敬变成了敬畏,由站立变成了肃立。
落在我身上的好奇目光越来越少,每个人都望住了左回风。
显然,此时此刻,他的存在更加重要。至于身为现任掌门的我为何端坐在这里反而可以暂不考虑。
这样的人若是想作武林盟主,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即使不饶上一个唐门,不掀起一场武林动乱,那个位子也会是他的,左益州为何非要如此费尽心机?是因为他不肯,所以要把他硬推上去吗?
我侧过脸望了他一眼,那张打量过千遍万遍的俊秀面庞既熟悉又陌生。他在这类场合都是这个样子不成?
在我看来,这是他真实的另一面,也是一张随用随带的面具。
每个人都有好几种面目,或者说面具,他正戴着其中一张。
或许是最沉重最不喜欢的那一张。可是如果当了武林盟主,大概就得一天到晚戴在脸上了;与其如此,我还是宁可他顶着最常用的那张冰脸,至少已经看习惯了。
厅下忽然一阵嗡嗡的窃窃私语,我微微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大家对左某人的决定可有什么意见?都是自己人,不妨直说。”左回风的口气温和沉稳,令人闻之心生好感,“三年来各位含辛茹苦卧底唐门,每个人都是我左家大大的功臣,左某断不会薄待了你们。”
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过了一会儿,站在最前面的弟子上前一步,深深施礼:“属下一干人等当然不敢对少庄主所下决定存疑,只是有一事放心不下,我等驽钝,还盼明示。”我认得这个人名叫唐钦,平时并不起眼,没想到地位居然不低。
左回风作了个但说无妨的手势。
唐钦抬起头来直视着他,居然双目炯炯,眼光颇为锐利:“老庄主今日清晨刚刚传信于我等,吩咐我们听从少庄主号令,只待元月十五晚上乘乱火烧唐门,灭唐门满门,杀唐斐唐梦夫妻……”他突然顿了一下,瞄了我一眼才继续往下说:“不知少庄主何以突然要我等撤出唐门,如此一来,三年苦心势必毁于一旦,老庄主必然震怒怪罪,属下只恐吃罪不起,还望少庄主指明一条生路。”
言辞咄咄,语意逼人,直指向左回风。左益州调教手下的本事着实不坏。
我暗暗心惊,看样子,这就是左益州的打算了。若是当真实施,元月十五不仅不是我所盼望的结束,反而是灾难的开始。从方才唐钦瞄住我的神情来看,左益州显然也下了格杀我的命令。
议事厅中一片寂静,众人屏息静气等待左回风答话。
左回风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叫唐钦?”
“正是属下。”
“卧底唐门的一百零八弟子中,你排在唐殷唐群之后,位列第三,位次算是很高了。唐群唐殷若是届时赶不回来,这次行动就必须由你带头,等作成了这件大事,你唐钦之名必会天下皆知,武林史上书一笔都是应当的。”
唐钦涨红了一张脸:“少庄主取笑了,属下不过是一介小卒,身受老庄主养育教诲之恩,为左家肝脑涂地亦是心甘情愿,决无沽名钓誉之想。”
左回风凝视他半晌,见他还算坦然,终于露出惋惜之色:“你虽无沽名钓誉之意,且对左家赤胆忠心;他日武林史上仍会恭笔正楷地记下你唐钦之名,还会写明唐门之所以覆灭,乃是由于现任掌门于元月十五峨嵋比武后飘然不知所踪而致,唐门两大派系为夺位火并,终于两败俱伤。”说到“两败俱伤”四个字时,他加重了语气。眼见唐钦的脸色在一楞之后渐渐发白了,才继续说下去:“这件事,与左家从头到尾不会有任何关系,你懂我的意思么?”
唐钦没有马上答话,只是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开始有汗水大颗大颗冒出来,顺着脸颊缓缓滴落。
他身后的众人已经开始骚动,人人脸色变幻,口中喃喃自语着“两败俱伤”,“没有任何关系”等等。
唐钦口中,只是重复着“我不信“三字,只是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看他也就二十来岁年纪,左益州收养他的时候,应该还只是个幻想着江湖刀光的孩子,来到唐门时,心里或许也还藏着儿时的憧憬。既使是成熟的大人,也会被这样的憧憬晕眩了双眼。
左回风并没有说谎或者演戏,他说的全是实话。惟其如此,这几句话才正如当头一棒,石破天惊。又或许,他们的内心深处,早就在为此隐隐不安了。
左家与唐门并无深仇大恨,没有理由使用这样毒辣的手段歼灭一个门派。唐门一灭,为了左家的声名着想,这些卧底的性命……确是留不得的。唐门既灭,门中所藏的武功典籍自然全数落入左家手中,这些人再没有了利用价值。
尽管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我眼看着这个情景,依然心下恻然。无论刀头舔血、快意恩仇、肝胆相照这些痛快淋漓的词是谁创出来的,那个人都必定不曾真正地了解江湖。
真正的江湖,既没有如此热血澎湃,也没有那般侠骨柔肠,只是一群武人,一边奋力地寻找最好的生存之道,一边互相碾轧残杀,如此而已。也许明知这一点,还痴痴地想伸手拉回唐斐的我,比眼前这些人更多了几分傻气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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