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红离开耿林的住处时,给他留了一张纸条,要他回来后无论多晚都给她打个传呼。她回到父母家时,发现父母没有吃晚饭,看见她回来后都松了口气。娄红从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世界上最亲的感情是父母对孩子的,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乖孩子,不声不响地坐到父母对面,她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眼泪先流了出来。
看见女儿这样,做父亲的受不了了。他再一次拉起女儿的手,故作轻松地说:
“什么都不用说了,爸爸妈妈都是过来人,能明白你。你放心,我们不会再给你压力,相信你自己能解决好这个问题。”
“谢谢你,爸爸。”娄红大哭起来。
娄红的母亲坐到女儿身边,把女儿轻轻地搂进怀里,任凭女儿大哭不止。
过了一会儿,娄红不哭了,她觉得心里畅快多了。她离开母亲的怀抱,有些羞涩地看看她出色的双亲,轻声地说:
“再给我一点儿时间。”她这样说的时候自己也不清楚,这话意味着什么,给她一点儿时间让她跟耿林分手?她不能承认是这样……总之,她除了这句话说不出别的。
“没问题,我们现在跟你是一个战壕的了。”父亲开玩笑说。
“但是目标不同。”娄红母亲补充说,大家跟着都笑了。
“我请你们吃饭吧,算是赔罪。”娄红热烈提议。
“太好了,老伴儿,赶紧想一个贵一点儿的饭店。”父亲说着起身开始换衣服,“这丫头每月的奖金都是隐瞒着我们的,这次我们得放开肚皮吃。”
娄红舒心地笑了。她很爱这样的家庭气氛,她甚至不能想象,有一天她必须得离开这里,离开这对可爱的父母,去跟一个或一群陌生人一起生活。在大街上柔和的街灯下,娄红挽着父母的手臂,幸福地走在他们中间。偶尔有行人侧目他们,因为谁都看得出来,这父母为中间的女儿骄傲,女儿也为父母骄傲,而这并不是常见的街景。
晚上,娄红没有接到耿林的传呼,她试试跟耿林联系,手机关机了。这些不正常的现象把她推到了一团雾里,一方面她担心耿林出了什么事,另一方面她也怀疑耿林滞留在刘云那儿。
她看看表,已经快十二点,如果她现在说出去,父母是不会允许的。她想给刘云打电话,但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于是决定一切都等到明天再说。
第二天,娄红一上班就找到一个借口去了耿林办公室。除了王军以外,其他人都不在。娄红知道这个人还算跟耿林关系近些,多少也知道一些耿林和娄红的内情,便直接问他耿林哪儿去了。
“他今天没来,也没打招呼。”
娄红开始真正相信耿林出事了。她回到办公室立刻请假,去耿林住处。她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心稍稍放下了,因为门只锁了一道,这说明耿林在家。
娄红进门立刻间到浓烈的酒味。她进里屋,看见耿林侧脸趴在床上睡着。昨天的那种失望又回到她的心里,取代了她刚才为耿林的担心。她看看昨晚放在床头柜上的纸条,依旧放在那儿,上面压着小闹钟。她想,耿林进门时已经醉了,根本没看她留的纸条。她把纸条拿起来团成一团儿放进裤兜儿,然后走到床尾,想叫醒耿林。
娄红吃了一惊,耿林的上唇淤肿着,泛着紫光。他酣睡着的脸现出一副痛苦无助的样子,眉头微锁,嘴因为肿起的嘴唇微张着。耿林的样子就像一个被过重惩罚的孩子,重压之下他放弃了所有反抗的愿望。但他不是个孩子,所以他喝醉了,可喝醉的耿林在娄红的眼里,此时此刻比孩子更像孩子。娄红感到心疼,突然也感到自己无比有力量,她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立场站到耿林这一边。于是,他们共同的敌人便成了刘云。娄红的心在发抖,她没有叫醒耿林,而是轻声说了一句:
“刘云,你太过分了!”
陈大明到医院时,大华没到。他先去见刘云,为大华的迟到道歉,刘云说没关系,她随时可以领他们上妇产科去。
大华到了,但却是和一个女朋友一起来的。
“这是我朋友。”大华用拇指指指女朋友对陈大明说。
陈大明看一眼大华的女朋友,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对陈大明稍稍点了点头。这是一个看上去很男性的女人,估计三十多岁,目光怪怪的,从不动声色的脸上看不出她心眼好坏。陈大明在这个女人目光下多少有几分不自在,缺了他在大华面前的那份放松。
“我怎么没见过你啊?”陈大明好不容易想起这么一句话。
“我又不是你的朋友。”那女人把这句话说得有几分诚恳,好像强调的只是事实,而不是故意对陈大明不友好。她甚至还在说话时努力微笑一下,笑得陈大明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想:“该死的大华,你怎么什么样的朋友都有啊?!”
刘云把他们三个人带到妇产科门外,她对两个女人说:“你们先进去。”然后又对陈大明说,“你是等在这儿,还是干点儿别的去?大约一个小时。”
“我不等在这儿,这儿都是女的,我……我干点儿别的去。我去交钱吧。”陈大明说。
“我还没让开单子呐,等一会儿再说。”刘云说完也进了妇产科大门。
在走廊上已经有几个姑娘在等,刘云领大华进到最里面的房间,让大华和她的女朋友等在门口更衣的地方。自己又进到另一个房间。不一会儿,刘云出来,对大华说:
“都安排好了,下一个你就进去。她叫你进去的时候,先把下身的衣服脱在这儿,记着,手术的医生也姓刘,完了之后说声谢谢。她人脾气有点怪,但人很好,所以她说什么你别多听,别的没什么了。我现在还得回去值班,完事了让你朋友叫我一下。”
“谢谢你,刘大夫。”大华被刘云母亲般的细致和体贴感动了,她说谢谢的声音也因此无比诚恳。
“不用谢我。”刘云也被大华的诚恳感动了,“以后得多注意,女人总做这样的手术很危险,以后会带来许多不好的影响,你爱人在外地,你该采取比较安全的措施。你得学会自己关心自己。”
刘云说完走了,大华却还沉浸在刘云的亲切话语中。她喜欢这个平易亲切的女人,尤其是她的态度,让大华觉得,她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惟一的不同是她是大夫,而别人随时都可能成为病人。
“哎,这大姐真不错。你说是不?”大华问女朋友。
女朋友没说话,但深深地点点头。
“我就烦你这点,怎么老不爱说话啊。”
“有啥好说的。”女友顶了大华一句。
“有啥说啥呗。”
这时大华被叫进了手术室。
刘云回到诊室后,已经有病人在等她,她顿时感到不安,不由地想起上次离岗的事情。
“你怎么不好?”她问已经坐在她桌边的中年男病人。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了。”他说着伸出两臂,两只手腕的一侧都红肿着。
“早上疼得厉害?”刘云看了一眼,一边记录病志一边问。
“对,对。”病人说。
“什么时候开始的?”刘云说着再次抬头看病人时,看见陈大明站在那儿。
“大约一周前。”病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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