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有着冷硬的面部线条,凛冽眼神的年轻将军,他立在那里如标枪,站着的时候腰背如松,哪怕是随随便便伸臂让她扒衣服,随意之中也带着战场上习惯性的防守姿势……
夏芍药什么都不想问。
想让她知道的,他的家书里都有写,燕云十六州的高远辽阔,战地山水,袍泽笑闹,满腔的思念,铁血柔情,她早都透过家书与他的画知道了。不想让她知道的,那些战争残酷,人性暗黑,辗转异国的惊魂旅程,硝烟离歌,生死徘徊,他不想说,她都不问。
“实在是没地儿退了,没奈何只能留下来了。”她在他怀里咕哝一句,在他日渐壮硕宽厚的胸膛上蹭了又蹭,差点将夏景行蹭出火来,还是她主动退出来,表示要替他收拾头发,才暂时让他压住了火。
客馆里地龙还未停,房间里很是暖和,她拉了他到凳子上坐了,解了头发,拿出自己的梳蓖来,先用梳子沾了头油通头发,细细的一点点往开了梳,足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将这打着结如枯草般的头发梳透了,又用细齿蓖子来细细的梳。
春日上午,日头渐高,夏景行一路风尘归来,终于停下了脚步,感受着头皮上酥麻舒服的感觉,身边的人儿并未开口责问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怎的教她苦侯至久,一句埋怨也无 ,只细细的替他梳头,那种熨贴舒服的感觉,渐渐让夏景行昏昏欲睡,只想握着她的手儿深深眠去,睡一个安稳觉。
保兴提了热水来敲门,一趟趟将热水注入与卧房相连的浴间,又多提了两桶过来,放在一旁好方便换水。
夏芍药牵了夏景行去沐浴,又吩咐保兴,“将地上的衣袍都扔出去吧。”上面溅满了深黑的血迹,不知名的污斑,也许是脑浆子,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又是辽人制式,夏芍药就算不去想衣袍的来处,可也知道不算什么正当来路。
齐军营中可不会给自家将士备辽人皮袍。
况且上面的污迹实在令人不免多想。
保兴将这些皮袍夹袄通通抱到了院里,扔给灶上使唤的婆子。婆子听得这是将军的衣袍不要了的,也不嫌弃上面的污迹,喜道:“这些倒好可我孙子改个皮袍子来穿,做套袄裤明年过冬。”边境物资匮乏,而她家中如今只祖孙两人,日子着实据拮,如果不是被雇了来此,祖孙俩大约都要饿死了。
这婆子的儿子被抓去城楼上做民伕,因是个性子烈的,宁死也不肯助辽人与齐兵相抗衡,被辽人活生生从城楼上摔了下去,脑浆迸裂,没了气息。媳妇儿早被辽人抓了去,失了影踪,也不知道死活。
如今家里还留着一个七八岁的大孙子,被这老婆子看的如眼珠子一般,整日锁在家里不让出门,生怕他跑出去有个什么意外。
她有时候干活,孩子寂寞了,便求了祖母,跟着过来缩在厨下,婆子偷偷给他个饼子吃,大部分时候怕招人嫌,便只留在家里不肯带出来。
保兴也知这祖孙俩过的艰难,还时常接济一二。
浴房里,夏景行这次总算心愿得偿,被媳妇儿扒的精光,按进了浴桶里坐着,一点点舀了水,拿了自己日常用的胰子替他洗头发。
他身上自来了燕云十六州,新添了许多伤疤,所幸都不致命,养一养也就好了。夏芍药发现,除了这张脸被毁了,让她觉得陌生之外,这个身体也很陌生,需要重新熟悉。两年时间未见,战争已经在他的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无论是身上的伤,还是留在眼神里的那种尖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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