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姬说:“不是尖刻,是尖锐。当然不包括我,要算也只能把你的大老婆算上。”
刘邦说:“又说她,还想把你的嘴堵上?”
朝廷的王侯将相包括到外地任职的一些曾经亲耳聆听过刘邦教诲的人,在短时间内都收到了文成馆让人送来的信札,内容都是让他们把过去见到皇上时,皇上曾给他们说过哪些话,仔细地回忆一下,然后按原话记录下来,并且说明这些话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都有什么人在场,尽快整理出来送到文成馆,以备将来查考。
汉朝建立后,成立了不少新的机构。那时还不大时兴用印,人们的诚信度也相对高一些,大臣们接到文成馆的告谕后,以为文成馆是朝廷新成立的一个机关,况且这件事本身并不是什么坏事,很多人以为皇上过去为激励他们打仗,作了不少承诺,现在要给他们兑现奖励呢;更有人以皇上曾和自己说过话深感荣幸,巴不得皇上还能记起这些话,现在让他们写这些东西,说不定下一步皇上想重用自己。总之,这件事挑起了很多人的梦想,所以都忙不叠地当成一件大事干了起来。
刘邦是一个从平民做到高位的皇帝,平时说话比较随便,对部下经常骂骂咧咧。同时汉初的一帮开国功臣,文化多不高,文成馆让他们把回忆的刘邦说的原话报上来,很多人报上来的是刘邦骂人的话,要么就是遇到危机时刘邦的口头禅“我为之奈何”。这让借到文成馆工作的一帮著作郎哭笑不得。有的说,报上来的这些东西,哪像皇帝说的话,简直就是老粗俚语。还有的说,这样看我们皇上,顶多是个亭长水平。一个叫朱射的说:“我看这些资料很有用,可以编一部厚黑大全嘛,告诉人们皇帝是怎么炼成的。”
常轲、胡学在不辅导赵王时也被安排到文成馆做事,此时他们都在,听到几个文员刚才对皇上的一番评价,感觉有些大不敬,常轲忙制止说:“各位快不要这么说,隔墙有耳,这些话要是传到皇上那里去,十有###会招来杀身之祸。再怎么说,我们皇上也是从基层一步一步干上来的,如果没有两把刷子,轻易不会到了这一步。如各位所说,我们皇上的这位子竟是捡的不成?”
“常先生有些过于小心了,我们是看下面报上来的材料可笑才这么说的,不过是就事论事,就是皇上知道上了,难道还揪辫子打棍子不成?听说皇上的心胸很开阔,从来不会因为谁说错了一句话就治谁罪的。”朱射说。
“还是少说为好。”常轲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早在刘邦为赵王如意指定两个少傅之初,吕雉就设法把其中的一人收买了。自古以来,文人都是最懂得见风使舵的,这被吕雉看上的人见她现在是皇后,儿子刘盈又被封为太子,天下早晚一天是她的,况且吕皇后的狠毒是出名的,只要叫她盯上了,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权衡再三,乖乖地做了她的奸细。拿了别人的银子,自然要替人家做事。这奸细来到戚姬身边后,因戚姬做事很小心,很少有漏洞暴露在外,所以一时半会也没有拿到可以到皇后那儿献媚取宠的东西。可巧今天听到了几个著作郎讥诮皇上的对话,当天把它报告给了吕雉。
很多大臣都在纳闷戚姬收集皇上过去说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话干什么,有的表扬肯定的话倒还不怕,有的直接就是君臣吵架或向皇上提意见的话,这时再抖露出来,保不准就会勾起皇上的不快。刘邦现在已是位及极尊,随便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有人吹捧,搞得他头脑轻飘飘的,越来越以为自己一贯正确。这时把历史上说不清谁对谁错的东西翻腾出来,不是没事找事嘛?所以当接到文成馆的通知后,也有一些清醒的大臣将相没有急着去写,来信再催时,也只说记不得了。像曹参、周勃、郦商、灌婴、任敖、王陵等人,一直没有交卷。
吕雉听了卧底的报告,一阵高兴。但她旋即想到,以戚姬对皇上的依赖,不会做事诋毁皇上,即使把别人说皇上的坏话说成是戚姬说的,皇上也不会相信。但收集皇上过去的言论干什么?一定另有企图。想取悦皇上?从中找到对自己有利的证据?借以攻击我?总之,这件事非同小可。就目前的发展来看,客观起到了诽谤皇上、歪曲皇上的效果,有损于大汉的统治。这还了得,与谋反何异!她越想越激动,越义愤,正要起身去见皇上时,忽然迟疑了一下,心想我和戚姬素来有隙,这件事危害再大,我去说了,皇上也会以为是争风吃醋,不会把它当回事,与其这样,何不找个皇上信得过的人利用一下呢?
郦商是个文武双全的人,他把皇后透露给他的文成馆目前在做的事以及那一帮儒生议论皇上的话说给皇上听后,刘邦气得满脸发紫,骂道:“这帮臭文人,竟这么看老子。老子现在拥有天下,难道还不比他们的水平高?纯粹是扯淡,扯不好老子一刀把他们砍了。”
郦商说:“他们成立的那个文成馆,专收集皇上的议论,把皇上过去在当时条件下说的一些不雅的话,不能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也收集了上来,成心是要给皇上找难看,您看是不是把它关了,把这一帮文人驱散了事?”
“他们居然还敢私设机构,这是谁搞的?目无朝廷。你给我调查清楚,我要重重地治罪。”刘邦说。
“这东西是设在戚宫的,是不是和戚姬有关?听说叔孙博士也参与了这件事,最好让廷尉派人去查。”郦商说。
刘邦忽然想起戚姬曾对他说过在为他做一件大事,在没做成之前,不让他干涉,想来可能与这事有关。他是相信戚姬的,但让一帮文人在背后这样说他,揭他过去的疮疤,无论如何不能容忍。凭几句话就治别人的罪,本不是他的性格。他想了一会说:“先不要动他们,让他们继续放,这叫引蛇出洞,等放得差不多了,再秋后算帐,到时看他们还有何话说。”
郦商说:“是,皇上真是深谋远虑。”
文成馆一时汇集的全国各地报上来的刘邦言论车载斗量,其中自然是良莠俱全,真假莫辫。负责梳理的几个儒生看得头昏脑胀,累了时就拿材料中的笑料调侃,看得越多,越不把如今的皇上当回事,议论起来竟如说邻家阿狗阿猫,极不尊重。他们平时说的这些话,自有人记下来报到吕雉那里,吕雉听后问:“他们要干什么?”
来告密人的回答:“好像是要给皇上编一部书。”
“编书?把皇上骂人的话也编进去?”吕雉听了一愣,自言自语道。又一想,这想法也够绝的,是变着法子取悦皇上,让皇上流芳千古啊。这件事要是做成了,比杀死项羽的功劳还要大,自己这能干的名,真要让位于戚姬了。想到这,吕雉本能地紧皱了一下眉头,但口里却对那人说:“一帮老夫子,能干成什么事,且不去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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