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朵正在对镜梳妆。
我将冯秃子他娘的木梳递给了小朵,小朵拿着笑了,“好笨拙的木梳,这是我见过最笨的木梳,这是哪个笨木匠做的?这么旧,不会是鲁班做的吧?不过,我喜欢,只要是你送的我就喜欢。”说着,便用它梳起发来。
我从袖里取出一纸书递给她:冯秃子欲娶卿为妻,可否?以梳定情,莫管何决,此梳皆归于卿。
小朵看罢,怒摔梳子道:“什么破梳子,冯秃子的梳子也叫梳子吗?”
只见梳子竟摔成两半,我赶紧捡起来对在一起,断梳难合,我不断地摇着头。
小朵像是还不解恨似地连着击打我,“你浑蛋!你要早告诉我,我就不用冯秃子的梳子了!我的头发,我这么好的头发,竟用这么破的梳子梳了。”
见她这个样子,再看看手上的断梳,我气急败坏地啊啊呀呀了半天,意思是冯秃子的梳子怎么就不叫梳子?你不喜欢冯秃子你也不要摔梳子!这梳子让我怎么还秃子?
我这一急,小朵竟然笑了,“你告诉冯秃子,他就是长一百个没毛的脑袋,也别打他姑奶奶的主意!”
回到屋,我拿着断梳发呆:梳子还是这个梳子,因他的主人不一样它的光彩也不一样似的。
听我妈说过,梳子要断了,就说明夫妻到头了。我爸爸死前,我妈梳着梳着头就把梳子掰断了。她把断梳扔到了见不到的地方,可依然是无济于事。好在冯秃子和小朵并不是夫妻。
断梳难合。
不由得想起孟嫂。这些日子一直想去看她,可一直没有机会。本想那日去给孟兴庄吊孝,甚至还想去孟嫂一家请罪,可谁知自己竟差点死去。其实不是不想孟嫂,不是不惦记孟嫂,只是不敢面对她,毕竟是我亲手杀了她的丈夫。
那次倒在街上碰上了孟兴郊,他与我形同陌路,我跟他也没法说话。王员外家的牛将军成了哑巴,这件事儿没人不知道了。我想孟兴郊也是知道的。或许他见我可怜,也便不找我的后账了吧。只是,往日还亲密无间,今日却相遇无言,这心,怎好受得了呢?
一定要去见一见孟嫂,一定要去见一见孟兴郊,心血来潮,骑马奔去。(wwW.广告)
还没到她家,在河边我就见到了洗衣服的孟嫂。当然不止她一个,河边洗衣服的闺女小媳妇也不少,河里河外还有玩耍的孩子。河水已经凉了,可孩子们的心还热着呢。
我下马将马拴到树上就向孟嫂走去,显然她是看到我了,等我走得差不多了,她扭转身一盆水就浇了我个水淋淋的。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任水淋漓而下,四周是一片女人、孩子的笑声。
我呜呜哇哇地在跟她说着什么,四周一片静,只听到我呜哇的声音和河里鸭子间歇性的叫声。
“滚!”孟嫂手持棒锤凶狠狠地瞪着我,“再不滚我砸烂你的头!”
往日的柔情一扫而尽。
我心如死灰,任她扬着棒锤也不躲闪,有几个女人走过来劝着。
“算了,算了,他一个哑巴,你跟他一般见识干啥?”
“他也知道错了,是在向你道歉呢。再说,他也不知那是你丈夫啊?”
“其实他也挺可怜的,差点没让那小道姑给药死!”
孟嫂说:“报应!阎王爷怎么就不叫你死呢?别以为我不敢打你?滚开!”
我还是站着不动,孟嫂一棒锤砸了下来,没砸我的头,而是砸到我的肩上,我夸张地哎哟了一声。
“别打了别打了。”女人们劝着却没人夺她的棒锤,孟嫂咬着牙举着棒锤又向我砸来,半截窑上竟停下来将棒锤扔了。
我抹了抹水湿的脸,我知道我的脸上不仅有刚才的水还有新流的泪,女人们都在注视着我,我疯了一样跳进了河里,啊啊呀呀地扑腾着水、击打着水……
孟嫂拿起衣服甩了甩扔进盆里,狠狠说道:“别以为你装聋作哑,别以为你装疯卖傻,我就能原谅你?妄想!”
大凡能装的人不是装疯卖傻就是装聋作哑,孟嫂却觉得我同时具备了这两种装。(好看的小说)
没有比让人误解更难受的了。
孟嫂端着盆子转身离去。
我呆呆地走出了河,呆呆地骑上了马,呆呆地回到了王员外家。
路人见我一身湿衣,皆觉得稀奇,都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他们都想看我,我却不想看他们。
我在胡思乱想着。
断梳。
孟嫂和我或许就像那断梳一样说断就断了。断了就难合了。
可草花呢?
何时才能见到草花呢?我不是不想草花。可能大家也如我一样,一件失去的东西或没了的人,你越想他便越是想,越是想便越折磨自己。没别的办法。只有尽可能不去想。尽可能往别的地方多投入些。
不能相见就要学会忘记吗?
相见都注定着相忘吗?
这里,我是突然来的,早晚也会走的。
我走了,就会失去很多。这是必然的。
不想未来,少想过去,就走在现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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