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的陆凡错过了上午才回家的张妮。
张妮两手各拎一个竹篮子,里面装有未燃尽的蜡烛还有水果糕点,都是些祭奠死人的东西,两鬓染白的张国福带着一脸沉重拂去肩上的雨水,春末的最后一场雨来的凑巧正好把外出的张家人打湿了个透。
张母眼梢还沾染着泪水,同样悲痛不已,平时一向多话的张妮和张进也沉默不语,连畏缩在二楼的张宁也下了楼,从胸腔中传来隐隐作痛,客厅里的四人都抬头看向走在楼梯上的张宁。
唯有这一天,张国福才不会与他剑拔弩张,平静的喊他,老二,过来,也都十年了,给你小妹上柱香。
张宁眼神呆滞的点了点头,腿脚不利索的走下楼梯,几乎是撑着墙壁跌撞到张国福面前,双手颤抖的接过张母伸手递过来点好的香,双膝猛地跪地,对着正对客厅的楼梯叩拜了三下,最后一下的时候,脑门一直抵在地板上,嘴里叙叙低喃,知道好久他才扬起脸,却早已泪水肆意。
其余四人见他那模样,心头一揪,张进血红了眼,牙齿死咬嘴唇,对这个重病缠身的二哥也不知该恨还是该可怜,他家原本是还有一个小妹的,张妮也算不上家里的老幺,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十年前一场本可以避免的事故会把家里可爱的小幺妹给永远带走了,而发生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二哥。
二哥,你这人真的是坏透了。张进盯着被张妮扶起身的张宁,继续讽刺,小安就三岁,你怎么就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居然为了和一帮狗屁朋友在街上鬼混...
三哥!别说了!张妮大声的阻止,她不想再一次回忆起小安迷茫疼痛的眼神,那种由心底里散发出来无助的恐惧感,到现在她也无法忘怀,心底只是一味的指责那时候的自己太小太弱了。
张进的耳朵根本听不进去,嘴唇还在那儿一张一合,用最平淡的叙述直击这里所有人的心,张国福一声呵斥,才把张进那张令人厌恶的嘴给堵上。
张进!够了没!你要你妈再哭得死去活来一遍吗!张国福搂住啜泣不已的张母,在这里谁也没有资格跟这位母亲比较心痛的程度。
小安的死亡,是件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张宁从未料到三岁的张安会打开房门,然后一脚踩在楼梯上,失足,小小的身子从坚硬的楼梯上滚落下来,当他赶回来时见到倒在血泊中的小安眼睛睁得圆圆,手里还握着他走之前塞在她小手里的棒棒糖。
这一夜,注定无眠,张宁把自己裹在似乎又泛了潮的被子里,脑海中全是倒在血泊中的小安,活着叫他二哥的小安,穿着小红棉袄的小安,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来来回回的转换,疼得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连肠胃也开始不可抑制的疼了起来,真是要命啊!
被子湿哒哒的贴合在身体上,房梁上传来雨水拍打瓦片的声响,心烦不堪,在床里不停的辗转反侧,不停地寻找舒服的位置帮助自己入睡,最后还是疼得冒汗,无奈的打开房梁上的灯,他沉默的在抽屉里一顿好找,终是找出了一包放置了好久的烟,颤颤抖抖的点上烟,照理来说他是不被允许抽烟的,可是此刻他的心里太苦太悲伤了,急切的渴望一种排泄方式。
也只有抽一根,才会让自己好受些,烟雾从嘴里吐了出来,他呆滞的看着白色的烟飘到了灯泡周围,把黄光晕的很漂亮,又猛吸一口,再吐口烟,不间歇的重复这些动作。
当烟盒里的烟少了一半后,才把烟盒重新扔回抽屉,伴随着咳嗽声,一声猛烈的关抽屉声响起,桌子猛地一颤,本竖立着的磁带翻了个,平躺在桌面上。
张宁叹了口气,捡过那盒磁带摆放在眼前打量了一番,想到的却是今天清早急急忙忙的陆凡,头发都没来得及梳,乱糟糟的一团,神色里全是紧张,随意的打了声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这是张宁从未有过的体验,他从没有认真的工作过,自然不懂这份因迟到而带来的焦急从何而来,可陆凡却在他的心头上来了一记重捶,看起来工作生活也不是很糟糕,至少看上去还挺有忙碌感,大概那样才不会有时间乱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阳光正好,夏日的气息不断袭入这座南方小镇。
陆凡正牵着捧住一个洋娃娃的陆平在一家音像店里挑选录音机,不觉有些热气从背上窜起来,歪过头笑眯眯的看向正吹着小风扇的老板问道,姚叔,你这儿就这么几个录音机吗?
坐在柜台后面的姚老板摇了摇不停发出卡壳声音的小风扇,摆摆手,没了,就这么几只了,你要的话,姚叔就给你进货价好了。
那成吧,我就在这里头选一个。陆凡拿起一只一抹黑的录音机,反复翻转看了一遍,举到了陆平的眼前,笑道,姐,这个好看吗?
陆平大抵是不懂这是什么玩意,不就是一个黑不溜秋的铁盒子,只是看到了陆凡高兴的面容,也笑着应和道,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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