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微启,却迟迟无法出口,短短的几个日夜已让所有往事成空,不忍回首,是因不堪回首。
“你说还是不说?”耐性一点一点耗尽,雪见愁眉头深蹙。
“我姓沐……”长长的眼睫覆下,随口吟出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惜追,沐惜追。”
——这一刻,慕风已死,活下来的,或许是谁也不可预知的未来。
“难听至极。”批判,犀利而不留情面。
“……是吗。”唇角微微勾起,如释重负。
“外面有两只白鹤,个子高的叫福寿,矮一点的叫延年,而你就叫丹枫。”雪见愁不容反驳的肃然道,“在这里,你只能有一个名字,以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听懂了吗。”
“这……”沐惜追无奈一笑,眸色愈显幽深,“我是人,不是前辈的宠物。”
“笑话,你现在还算是个人吗?”锐利的眼神自他身上轻扫而过,雪见愁冷哼,“手脚被人打残,掉下来的时候又受了重伤,现在的你,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尊会说话的人偶。”
“那又如何。”沐惜追容姿淡渺,丝毫没有恼羞成怒的样子。
“若不是我帮你护理伤口,你以为能这么快就醒过来吗?”
“……”
见他无言以对,雪见愁眸中傲气更盛:“若不是我给你喂食,你以为拖着这副半死不活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虽然这一切非我所愿,但前辈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该说声谢谢。”沐惜追淡淡说着,又道,“若是前辈嫌麻烦,把我丢回水里亦无不可。”
“跟你说话会气死人。”雪见愁的口吻更添几分凶恶,“话是你自己说的,有本事就自己爬回水潭,淹死概不负责!哼。”
“前辈……”
“住口!既然不愿听我的话,你这么叫只会让我折寿。”
不给人留下辩解的机会,雪见愁忿然扬袖,下一瞬摔门而出。
后来沐惜追体会到那句“只会让我折寿”的气话对雪见愁的真正意义,却是在许久之后了——在遇到雪见愁之前,他只知道女人的年龄是秘密,但很快他便明白,有时候男人的年龄反而是更大的秘密。
雪见愁从来不曾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他的行踪和他的年龄一样是个谜。
有时候是清晨、也可能是夜晚,或许一个时辰、说不定是几天几夜,沐惜追发现雪见愁可以在想要消失的任何时段完完全全的失去踪影,没有主人的碧云谷像极了一座死寂空谷,不仅窗外的景致失却了平素妍丽的颜色,就连外面喜欢高鸣扑腾的白鹤也会变得格外安静,这个地方的所有生机在主人消失的霎那间,几乎荡然无存。也只有在主人回来的那一刻,周遭的物事才会再度鲜活起来。
和所有年纪渐长的人一样,雪见愁的记性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差。他总是随身带着竹简和笔,不时的在上面写些什么,而载着小字的竹简全都整整齐齐的摆在楼阁的书房里。值得一提的是,小楼的所有房间全都不曾上锁,也看不到门闩这类的东西,想来是主人一个人随性惯了,也或许是主人本不认为楼阁里会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秘密。
现在,沐惜追已于榻上不吃不喝的躺了数日,身体却无任何不适,也无空腹乏力之感,心中不免揣测在昏迷时,那人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替自己疗伤,效用竟是这般神奇?
日月星辰的轮回交替在谷内并不明显,判断时序也仅能凭借光线的变化大致推定,大约是在七日之后,雪见愁回来了。在孤独一人的空谷中,沐惜追听到那人用一贯自傲的声音唤出丹枫二字,竟是情难自禁地感到一抹有别于寂寞的脉脉温暖,多日来悬浮不定的心也在瞬间获得了一丝安宁。
“前辈,这几天你去哪儿了?”没有多加掩饰,沐惜追询问的语调带着明显的关切。
“与你何干。”虽然这么说了,但雪见愁的心情甚好,眉梢眼角都微微上扬,弧度细弯而美好——他没有笑,但又仿佛是带笑的模样,透过茫茫漂浮的烟尘望去,显得那么明亮,宛如一场不真实的虚幻。
“喏,闭眼。”
他在他的身侧坐下,怀里抱着一个紫藤制成的竹笼。
“嗯?”
“你还是不肯听我的话吗?”
——这是在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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