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办法让你见海哥儿一面。”顾慎安开口直截了当说道。
顾十八娘只觉得心如死灰,这句话里的意味绝不仅仅是不能见。
“这次朱大人是铁了心要震慑众人了。”顾慎安吐了口气,他的脸色不是很好,虽然他并不是多么鲜明的反朱派,但多多少少还保留这几分清流之气,虽然不言不语,但行为上不自觉地与朱春明等人保持一定距离,自己坐上如今尚书这个职位,已然很让朱大人不满意,工部尚书是个肥差,他老人家更愿意让自己的手下人担任。
叶将军身死,沈国公爷以病告退在家,李世芳大学士死刑已勾,曾经分庭抗争的朝中势力,如今已经完全一边倒了,朱大人的权威再不用质疑。
“不是我怕惹什么麻烦。”他看向顾十八娘,苦笑一下解释道。
顾十八娘闻言忙站起身,冲他施礼,“十八娘断不会如此揣测叔伯,”说着也苦笑一下,“要是叔伯是怕麻烦之人,那也不会独善其身到如今……”
早就投靠朱大人那边去了,而不会夹缝求生,足足蹉跎这么多年才得到尚书之位。
在这种形势下,退反而就是进,避反而就是抗。
顾慎安的神色微微有些激动,多少年了,在同僚眼中他就是个遇事只会躲的小人,唯唯诺诺在要紧的纷争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庸人,没想到连这么个小姑娘都能看出来他这种躲何尝不也是表达了对那些奸党的不满。
顾慎安咳了一声,借着喝茶掩饰了下情绪。
“一听说是要探跟这次李大人有关的人,从上到下一概拒绝了,以往打个偏锋,借着看别人的名头放进去也就放进去,但这次,竟是谁也不敢,”他转回正题,面色沉沉说道:“说是小朱大人发话了,谁要是敢在他眼皮下捣鬼,就让他也进去住着。”
这也就是说,顾海的事没那么轻易就能揭过去了,顾十八娘只觉得心内冰凉一片。
“十八娘,你怨海哥儿吗?”顾慎安忽地问道。
顾十八娘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怨不怨哥哥贸然行事累及家人担忧,怨不怨哥哥慷慨赴死抛下她们不管不顾。
“十八娘,别怨他。”顾慎安叹口气说道:“我孔孟子弟,当仗义执言,不畏强权,亦不避祸,更何况海哥儿还是为了恩师……”
他说着苦笑一下,“我这样说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十八娘定然要问既然如此我怎么不去仗义执言,大周朝这么多官吏为何不去仗义执言,这一届贡士三百人为何不都去为师请命,人人若如此,哪里还能由奸党坐大到如此地步……”
他说着话长长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的梅花茶杯,“如今世道,臣子们多思自保想着自己立于朝堂不容易,虽然明知奸人胡作非为,但想着做臣子的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就是自己不出头也总有别人出头,又或者说我韬光养晦寻机而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云云为推脱借口,而年轻一辈的学子们只为功名,想着自己寒窗苦读不容易,只指望封妻荫子光宗耀祖,谁肯去为不相干的人和事胡乱出头,自有身居高位的阁老们思虑这等大事,至此造成人人自危,看得破,装糊涂,至此越发造成奸党气焰嚣张,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再加上自从经历金灾国变,圣上的心态也变了,只爱顺言吉景,不爱逆言直臣,纵容奸党肆意行事,是以这是十几年来,朝中敢挺身而出仗节死义的人越来越少……”
“所以,十八娘,你别怨他,眼睁睁看着老师出事儿,做学生的不可能就站在一旁不言不语,更何况海哥儿本就是个刚烈性情,李大人为什么会有此劫难,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上请愿书时已经给我留书一封,知道自己此行危机重重,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才要自请出族,也托我照顾好你们母女……”说到这里,顾慎安再一次叹口气,接下来的话说起来就有些踌躇,声音也放低几分,“……此事毕竟事干重大,圣心难测,奸党虎狼,李世芳李大人被判了死刑,其妻子儿女皆流放千里,削为民户……家父身为一族之长,维系一族存亡,有不得已的难处……,他自己也知道做出让海哥儿除族的决定,必将引来清流士子无数责骂,自此后将永世背上小人胆小懦夫无耻之徒的骂名……”
顾慎安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这其中的好些话都从来不曾在人前说过,最多在书房自饮自醉自言自语。
他说完了感觉前所未有的畅快,看向这小姑娘,也不知道她能明白多少,却见这小姑娘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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