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什么吗?”
“也许不是想遮挡,是……想看得更清楚。”
“看清什么?”
“看清别人,看清自己。”
明楼迷上击剑。
他像头困兽,困在法国,困在巴黎,动弹不得。学生们仰慕明先生,特别是女生们爱他。他风度翩翩地上课下课,风度翩翩地和拉布鲁斯聊天讨论,风度翩翩地下班回家,回到家捏着鼻梁趴在写字台上,一动不动。
他突然就喜欢上击剑,而且是佩剑。剑尖剑刃剑背,刺劈挥,竭尽所能利用速度攻击对手大腿以上所有部位。
索邦大学有击剑俱乐部,其他教授讲师也喜欢来这里击剑,面罩一戴不必讲究同事师生情谊,打吧。很多人特别喜欢看明先生击剑。步伐标准优雅,攻击凶狠凌厉,长手长腿挥着佩剑赏心悦目。
明楼击剑的时候是快乐的。他不想太多,全力进攻,有时躲避,他的视线只在剑风所到之处。击剑让明楼明白一件事,他热爱攻击,全力攻击,心无杂念。
不断有女同事对明楼表达爱慕之意。明楼说已有爱人。不在法国。
“楼,你这是托词。你不爱法国姑娘……你真令人伤心。”
明楼笑:“我说的是真的。我们,我们……我们在对方心里。”
法国姑娘有一对圆眼睛,非常大,认真地看着明楼。看着看着明楼笑不出来:“好姑娘,你得找一个把你放在心里的人。”
“我只找到一个想放进自己心里的人。”
明楼捂着额头叹气。
明楼一直觉得自己站在汪洋中的孤岛上。没有声音,没有人烟,他一个人站着,站在孕育又吞噬万物的海洋中间。他很想喊一句问问有没有人,他在这里太久了,谁来拉他出去?
民国二十二年三月,王庸被捕。赵卉林终于知道王庸的真名,他叫陈赓。
陈赓一被捕,党外人士立刻开始营救。赵卉林拍电报给远在香港的表姐宋庆龄,只有四个字:陈赓被捕。
顾顺章蹉跎这么久,终于立了个大功,活捉陈赓。他是个刑讯高手,能把人折磨得将死未死,尝一把死亡的滋味,再捡一条命回来。刑讯陈赓的时候上了电刑。他特别地恨陈赓,特别恨。陈赓早预见他肯定得是个叛徒,他果然叛变。
……那么你什么时候叛变?
顾顺章好奇,于是变本加厉。他热切期盼陈赓崩溃那一天,那他就赢了。
陈赓是个奇特的人。看守他的卫兵很快对他又敬又同情,帮他买烟,悄悄带进监狱。陈赓受刑疼得不堪忍受时就嚼碎香烟止痛。顾顺章就是撬不开他的嘴,还不能真的弄死他。宋庆龄先生带了一大批记者来探监,弄得调查科灰头土脸,顾顺章被一顿发作,只好停止刑讯。
“你们图什么。”顾顺章说。
“大概……就是图个不亡国。”陈赓回答。
民国二十二年三月九日,日军进犯喜峰口。国民革命军二十九军大刀队用血肉之躯换来惨烈的胜利。日军计划两天之内占领长城,遇到九一八以来最激烈顽强的抵抗。
喜峰口仿佛一声雷惊醒国人,原来中国军队是能胜过日本军队的。中国的士兵用大刀劈出一条淌血的路,中国的尊严终于不用横尸路旁,哪怕连滚带爬,在血肉的道路中踉踉跄跄,悲恸嘶啸。
尊严还在。
尊严鲜血淋漓。
明楼在巴黎,用毛笔一笔一划地写。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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