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着身体不适,耐心问。
“不要碰这些玩具,不要弄乱它们的位置。”豆包儿硬着头皮回答汤团儿书房注意事项。
“嗯,我在此歇片刻,你可放心。”白行简想独自待着,“今日有劳殿下,臣建言殿下一句,勿替瑶姬求情。”
豆包儿吃了一惊,他原本打算既然汤团儿没事,兴许自己能向父君替瑶姬求饶:“可若我也对瑶姬置之不理,她岂不是死路一条?”
“她谋害储君,又岂是你几句话能替她消罪?何况,此事你本身就脱不了干系。虽为姐弟,但你承的是西京姓氏,与储君乃是君臣之别。并且,储君遇险的因头正是你从西京带给她的一只滚灯,无论法理还是情理,你都难脱罪责,再替凶手求情,岂非更加置自身于险境?凤君考虑周全,才令你长跪殿前,以此脱罪。你若体谅不清,鲁莽行事,牵连的将是西京。”白行简为之分析利弊,权作今日酬谢。
豆包儿却听得一愣一愣,他根本没有想过其中关节,竟会牵涉这许多。白行简的剖析与西京族学夫子授课相似,从事情的本质根源,因果关联,君臣之别,来考量后果与影响。虽然百年世家靠的就是这样的清醒头脑来维系家族安危,但全是客观因果与利害关系,而无主观情感人心冷暖,他无法接受。
“不管身负怎样的嫌疑,我也不会弃自己所爱于不顾!哪怕为她背离家族,罔顾君臣!”豆包儿愤慨地表达了他身为男儿的担当,也是拒绝了白行简的建议,同时反问一句,“夫子爱过一个人么?”
白行简正视了一眼这个少年:“你只是不曾经历波折,才以为爱可以替代一切。”
豆包儿回敬以同样的句式:“夫子只是不曾爱过,才以为世间唯有利弊权衡。”
说罢,这个少年愤然离去。
被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这样顶撞,白行简还是头一次。
他默然在殿内行走,小心避开每一处散落的玩具,待穿过这片敏感地带,终于到达书案前,拖出椅子坐下,早已汗流浃背。
手杖靠到一旁,他自袖中取出十几枚特殊制作的银针,每一根的长度都是顾淮银针的两倍,寻常大夫根本不会用到的长度。除此之外,另有一包打湿了的罂粟粉。被世人视为恶之花的罂粟,恰恰是他止痛的捷径。
以银针敷以罂粟,寸寸刺入膝盖,一连刺进十几枚,毫不手软。若有旁人在,瞧见这一幕,一定以为他在自残。
于白行简而言,银针入骨的刺痛,与酷刑后膝盖浸泡寒湖水引发的旧疾发作相比,实在不足为道。而每次发作,非罂粟不足以缓解,所以他随身携带。只是这次,罂粟因湖水冲泡,所剩无几,药效大打折扣。
他仰靠椅背,手指揪着衣摆,指节发青,额上汗珠纵横。他睁着眼,望房梁藻井,彩绘斑驳,双龙戏珠,莲花盘绕,十六飞天撒花奏乐。幼年时,也曾见莲花与飞天。
他不愿沉湎往事,转头看向书案,探手拖过案上最近一本书,随手翻开,竟是出自凤君之手的《盐铁论》。论述国家根本的《盐铁论》,与满地玩具,太格格不入。白行简读过《盐铁论》,常感凤君不世之才,竟甘愿屈居后宫,他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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