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天地间只剩下霍芙烈一个人。
她有点恼火,想一样是死,为什么非选她最讨厌的方式?但又一想,反正都要死,怎么都无所谓了。想来,是她和大海孽缘甚深,兜来转去,始终难逃它的怀抱。
从踏出复仇的第一步起,她就有了觉悟:血债血偿。别人害她,他们不得好死;她害别人,恐怕一样难逃这样的命运。没关系,大仇已得报。唯一的漏网之鱼赵光鼎,也家破人亡、苟延残喘。她也算,死而无憾。
幸好,她没有当面告诉燕兆青真相,没有傻乎乎地说出她就是叶琬,并试图与他重修旧好。这样,他就不会因为再度失去她,而陷入悲惨的绝境了。他还是,有点喜欢她的,对吧?不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她的出现,不过回光返照;她的消失,将把最后一点留恋卷带而去,从今往后,他好彻底放下她,开始新的人生、他真正向往的人生……
燕兆青的脸像电影中的特写镜头一样滑过她的眼前:他小时候化了浓妆、穿着他妈妈的衣服在老宅中跑来跑去;他在夜晚的舢板上严肃地教她划桨;他在康公庙前斜视她,说她多管闲事;他们一起上课,她关小黑屋,他隔着门安慰她;她在海边,替他洗了遗尿的床单后难受地听他流露对赵南琛的爱意;她在去上海的船上知道他不是要娶她后,失控大哭;赵南琛拒绝他后,她陪着他醉酒,他把父母的定情信物给了她;他生日那天,他们一起把全澳门的人吓了一跳,让曾经瞧不起他们的人再也不敢低头看他们;他来酒店敲门,一把抱起她……
小艇摇晃得愈发厉害。霍芙烈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害怕。她蜷缩起身体,流下了眼泪。她想:没关系,现在没人看着她,可以尽情哭。燕兆青倒是一直在那里看着她,但她知道他不是真的。她曾经一厢情愿地认定,燕兆青就是她游离在身体外的另一半,与她同舟共济、患难与共。可是这么多年来,其实她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笑,一个人哭,一个人默默策划,一个人咬牙忍受那几次生命中的灭顶之灾,最后,也是一个人面对死亡。
“不过,”她又想,“还好没告诉他我是叶琬,不然,我突然失踪,他又要难受好多年了。这次,他可再等不来另一个叶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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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光鼎开了一天一夜的船,又回到澳门。
他踏上码头时,觉得手足冰冷,胸口疼痛。他看了看天色,已经晚了,但他不想回那个空空荡荡的家。
这两天,他在船上几乎没吃过一顿好饭,实在饿得受不了时,才就着白开水,吞咽两块面包。他现在饥肠辘辘,一边慢步走着,一边想该去哪个酒吧吃点东西,应付过这一晚。
忽然,迎面走来一个男人,对着他问:“赵光鼎赵先生?”
赵光鼎抬头看他,似乎在哪里见过的样子。他一瞥眼,看到这人头顶帽子下露出一截编好的粗油辫子,他不由得笑了,想:“原来是霍廷佑的人,他对我还真够朋友。”
刚这么一想,对面辫子头似乎确认了他的身份,猛一下扑到他身上,又迅速离开,闪电般去了。
赵光鼎感觉到胸腹一凉,他的脑中掠过无数次在菜市场看到的渔夫切剖大鱼的画面。他低头,看到血正从他的胸前汩汩流出。他一脸不可思议。
周围人大声尖叫,赵光鼎已经倒在地上。
他看到一弯新月惨淡地贴在天空上,心里竟松了口气。他想:“不用再费力找吃饭的地方了。”
他睁着眼睛死过去了。他的血还在不断外流,很快,就在他周围,形成了几个大小不一的血色岛屿,在朦胧的夜色下,显出一种凶残的艳丽。
☆、绝笔
燕兆青那天晚上在霍芙烈家扑了个空。他听老婆子说女主人出去买菜,一去不复返,就觉得是出事了。他派人出去寻找,结果一无所获。
他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宁,仿佛预感到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霍芙烈正在受苦。叶琬失踪时那乌云压顶般的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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